瑞天朗淡定接旨，又送走了宫中内侍，徐以安却无法安之若素，已是忧心自责地不知如何是好。

“佳境王，这……都是我们不好。”

“程公子，反正我现在也回不去宫了，不如去你那坐坐。”瑞天朗反倒笑容依然。

二人回到了徐以安的小院，以安一见到瑞天成，就把刚刚宫里来的旨意复述了一遍。

瑞天成听了立刻看向天朗，皱眉道：“天朗，之前我就疑心过，你找我出来是为了见什么人，说服他支持你夺得储位，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可笑，愧对你的大仁大义。

如今出了这等事，我这就回宫，向父皇奏明，是我自愿与你到寰宇山游历，什么挟持，全是胡言乱语。”

瑞天成说完又犹豫着看看以安，似有万般不舍。

瑞天朗看着这位皇兄，几日不见已精神焕然，心里还是十分欣慰的，只是他这实诚又木讷的性子，真是一点没改，若他一向如此直来直去地想事办事，那么多年来在瑞国朝堂那般腐朽之中，一事无成，也是自然了。

“皇兄，我觉得是否首先要想想，宫里如何知道你在我这里呢？你出来前可有交代任何人？”

“没有，我从寺里出来时，连寺中人都未见一个，宫里的人更是早都清退了。”瑞天成听了这一问，也确实思虑起来，难以想通。

“两位，有件事不得不跟你们说，”瑞天朗引着两人一同坐在桌边，接着说道：“皇兄来山里的那天，我从此院出去不久，就感觉有人跟踪，我最后设计甩掉了他们，他们应是不敢再跟着我，而是到这守着小院了。最近可有什么生人接近你们？”

徐以安略一沉吟便猛抬头说道：“我们的院门口突然多了一个茶摊！虽不曾接触，但每每我开门，都见那摊上两个伙计向院内张望。”

“那便是了，他们见到皇兄，还能认出是谁的，看来……”瑞天朗看了看天成，坦言道：“应是皇后的人无疑了。”

瑞天成疑惑地看了看天朗，又看了看以安，问道：“为何断定是母后的人？”

“我感到有人跟踪已不是一次，能对我感兴趣的，要么来自民间，比如青禾法案的受害者来找我这个始作俑者寻仇，要么来自宫中，必定是利益相关之人，此时除了皇后娘娘爱重，我想不到别人了。”瑞天朗依旧带着和善的微笑，反倒令瑞天成更为尴尬。

瑞天成缓缓站起身，拄起拐杖来到书桌前，寥寥写下了几行字，揣在怀中，便向门外走去，“我去会会这跟踪之人。”

徐以安想要上前阻拦，瑞天朗却朝她摆了摆手，他知道作为皇长子，瑞天成自有他不可侵犯的尊严。

门外茶摊上的两个伙计，看到瑞天成竟从院门里出来了，多少有点慌张，两人自从认了宫中皇子的画像，便知此人正是皇长子垣王，看他正直直朝着自己走来，二人慌张地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忘了茶摊应有的迎来送往的客套话。

瑞天成看看两人，先开口道：“你们认得我是谁吧？”

二人被这一问，更是不知如何应对，只能纷纷摇头。

“是母后派你们来保护我的么？”瑞天成接着问道。

二人只能依旧低头不语。

“如果你们不知道，那我告诉你们，我是皇长子瑞天成。”瑞天成走近了，坐在茶摊的桌边，接着说道：“全天下恐怕都知道，我曾被刺客袭击，因此佳境王对我保护得紧，你们在我院外行事鬼祟，佳境王要差人将你们当刺客抓走，因此我特意来问问，若你们是母后的人，不要误伤，若不是，那我也管不了了。”

瑞天成说完也不看他们，只是远远望着出城的山路。

两个茶摊伙计互相看了看，矮个男子朝壮实男子努了努嘴，壮汉便假作上前给垣王擦桌子，一边擦一边低低说道：“王爷，未免他人耳目，奴才不便施礼，我们……确实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还请王爷劝佳境王手下留情。”

瑞天成听了，从怀中掏出信纸，拍在桌上，“这是本王手书，帮我呈给母后，我自愿来寰宇山清净，不要小题大做。”说完，瑞天成起身，拄着拐，一步步走回了小院。

浑沌山昨日便已接到了圣旨，称皇上病倒，需塘王速速回宫侍疾。

此时瑞天卓与叶舟已坐在了回宫的马车上。

天卓看着窗外不由得一声叹息。

“不知父皇病情如何，才到了让我这个无用皇子都得回宫侍疾的程度。”

叶舟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感受着那份沉重。此次回宫，将要面对何种处境，是他们既可知又未可知的。

二人回宫后直奔辰阳宫探望瑞帝。

瑞帝每日沉睡时多，清醒时少，今日难得坐起身来，看到天卓来了，甚为欣喜，示意他到床边来。

“好孩子……回家了多呆一段……山上的药……让他们采回来吃。”瑞帝话说的极慢，但已是近些天说的最长的一句了，又向天卓身后看去，知是叶舟跪在远处，轻轻地说了句：“平身。”

叶舟刚起身，见田妃端着药进了内殿，便又赶紧施礼。

田妃笑了笑说：“免礼。”

叶舟直了身便过来帮田妃端药，刚一端起托盘，出于医者的习惯，便去闻了闻这药方，确实是一味息风定惊，平肝清热的妙方，只是……好像有哪里不对。

叶舟正欲细想，掌事太监林尹来报，“皇上，皇后娘娘请见。”

瑞帝此时心情舒缓，皇后之前来问安他都摆手不见，今日见了天卓，想着以后这孩子还需皇后照拂，便说：“准见。”

皇后进来后，众人纷纷见礼，但皇后谁也不理，直奔瑞帝床前扑通跪地。

“皇上，臣妾刚刚收到天成的求救信，他被佳境王囚禁在寰宇山中，佳境王挟持皇长子以求逼宫谋反，还请皇上明断。”

皇后短短几句令在场所有人都十分震惊，齐齐地看向瑞帝。

田妃最先跪拜于地，平静地说道：“皇上，天朗绝不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臣妾还请皇后娘娘拿出实证。”

皇后从怀中掏出信纸递到瑞帝面前。

“皇上，这是天成的字迹，您肯定认得。”

瑞帝接过信纸，只见上面写着：儿在寰宇山游历，与佳境王无关，母后勿念。

“这……哪里求救了？”瑞帝艰难地说出一句。

“皇上，天成若只是报信回来，为何要无端提起佳境王？”皇后知道瑞帝最爱疑心，因此才先假传圣旨到寰宇山，再看瑞天朗有何动作，准备借机诬陷他趁父皇病重谋反。却没想到瑞天成先传回了书信，主动提到佳境王，真是又无意间助了自己。

瑞帝嘴角微微歪了歪，似乎觉得皇后说的有些道理，不免也有所疑虑。

皇后又接着说道：“皇上，一定是天成已被控制，不得不以此方法才能传信出来。佳境王知您病重，却不回宫侍疾，反而挟持皇长子到自己封地，这不是谋反，还能是什么？”

叶舟听了此言，禁不住冷笑了一声，虽未做发言，却还是引得瑞帝侧目。

瑞帝虽然身体虚弱，但心里此时因这一声冷笑清醒得十分彻底：瑞天成根本已经了无生意，更不可能有与天朗争夺储位的意愿，瑞天朗已经唾手可得的天下，又何须谋反？

“皇后，你多心了，退下吧。”瑞帝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想打发了皇后。

皇后淡定地缓缓起身，先是看向田妃，嘴角挂着轻蔑的笑意说道：“皇上既然如此相信天朗，应还是田贵妃伺候的妥当，那就有劳妹妹在此专心侍疾，不要离开皇上半步。”

田贵妃只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并未应答。

接着皇后又转向天卓，亲切说道：“天卓，好容易回来了，也得去母后宫里坐坐啊，快别打扰你父皇休息了。”

天卓听了，看向瑞帝，瑞帝此时也确实乏累，朝他笑着点了点头，天卓便与叶舟一同又施了跪拜大礼，跟随皇后向寝殿外走去。

可刚走出辰阳宫正殿，皇后又像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将天卓叶舟二人留在宫门口等候，自己返回到了瑞帝寝殿，不顾瑞帝和田妃的吃惊，特意召了掌事太监林尹进来，当着瑞帝和田妃大声说道：

“林公公，皇上此时病着，这辰阳宫一切都由你掌管，切莫疏忽大意，让什么人钻了空子。无论是谁进出，都要向本宫奏报，明白了吗？”

瑞帝本来对皇后并无戒备，听了此言只有怒火腾起，“皇后，你这是要干什么？”

皇后只扭过上身看了眼瑞帝，然后就收回眼神看向窗外，说道：

“皇上，您就同田妃在此安心休养，前朝后宫，都有臣妾，无须您再操心了。”

瑞帝这才明白了皇后的居心，竟在自己最为虚弱之际，想要逼宫夺权！

“你……你你……”瑞帝又感觉一股热血涌上头顶，指着皇后说不出话来，只能又看向太监林尹。

林尹淡定地走到皇后面前，躬身施礼，说道：“奴才明白，谨遵皇后娘娘敕令。”

瑞帝听了，一口气未能跟上，又昏厥在了龙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