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戌时，斜阳落尽东宫，天色青黑，瑞天卓仍不见归来，叶舟差人掌了灯，自己也坐在廊下，痴痴看着寝殿门口。

“主子，起风了，怕是还要下雨，您回寝殿内等着吧，殿下一进门奴婢们就去通传。”小艾劝着，其他宫人也纷纷附和。

“没事，他快回来了。”叶舟淡淡说着，心里不知是期待天卓归来，还是害怕他归来，他说的晚些时候要来解释的，究竟是怎样的答案。

一时失神之间，大雨忽地倾盆，伴着雷电嘶吼，每一声都令叶舟心头一惊：不知天卓现在哪里，能否撑得住这雷声。

天卓的身影终于在风雨中闪现出来，哑伯没有随行，而是只有一个小太监撑了伞跟着。

瑞天卓远远地就看到廊下风雨中的叶舟，纤纤身影绰绰生姿。

“大雨天的，怎么出来等着，小心着了凉。”天卓疾走几步奔到叶舟身边，将她揽在怀里拥到屋内。

叶舟看天卓神色自若，应是雷声无碍了，但也还是问道：“这突然风雨雷电的，可又心悸了？”

天卓笑着牵起叶舟的手，“我现在真的没事了，还不是因为有高人传授了控心之术嘛！”

叶舟回头唤道：“小艾，殿下的沐浴备好了么？”

小艾施礼奏报：“回太子妃，早就按您交代的备好了。”

叶舟又看向天卓，推着他往浴室去：“看你这一身都湿透了，当心着了寒气。快去沐浴更衣吧，我回房等你。”

“不。”天卓又贴过来揽住叶舟说道：“不要你等我，要你随我同去。”

“啊。”叶舟来不及反应，就被天卓横抱了起来。

小艾和几个宫女听了这话，纷纷努力收着笑退了出去。

二人入了浴室，天卓将叶舟轻轻放入水中，自此就没有再给叶舟说话的机会，水上吻得她窒息，水下又发了疯似的痴缠索要。

仿佛回到了浑沌山温泉之中，叶舟在这纵情的温存里渐渐沉溺身陷、不由自主，除了欲念，再容不下任何额外的思绪。

直至清晨醒来，叶舟发现自己仍被天卓紧紧锁在怀里，昨夜星辰昨夜风，依然扰她心绪不宁。

“醒了？”天卓虽然闭着眼，但早已清醒，感知到叶舟醒来，又紧了紧手臂，“还没到早朝时辰呢，让我再抱会儿。”

在这温存中，多停留片刻也是好的。叶舟这样想着，心里却突然腾出一份不安：天卓昨夜如此疯狂，是不是他已做出了决定，而那个决定注定要与自己疏离，因此，昨夜……难道是最后的贪恋？

叶舟不想再容自己胡思乱想下去，迷情于身可以，迷情于心却不行，有些话必得问个明白。

叶舟又闭着眼，允许自己在天卓怀中最后沉沦了几个呼吸，之后，便轻轻推开他坐起了身，回身看着天卓双眼，认真问道：

“天卓，是不是今日早朝便要发兵寰宇山，我想再问一遍，你真要如此对待天朗？”

天卓沉下目光，不去看叶舟，自顾自地边起身穿衣，边笑中带酸地说道：“你从来不关心政事，昨日却要听兵部的奏报，看来是因为有要关心的人啊！”

叶舟也起了身，帮天卓穿戴太子服制，但却不发一言。

天卓突然转身，挡在叶舟身前，问道：“叶舟，我也有一问，你是如何预判到，栗宗来奏报的事会跟天朗有关？”

事到如今，叶舟也不想隐瞒，坦然说道：“几日前，我曾见过天朗，他告诉我栗宗曾写信给他，支持他回宫勤王，我想这栗宗若不是首鼠两端，便是要设计陷害天朗。”

天卓并未惊讶，也并未提栗宗，而是淡定问道：“就是清宁殿祭祖那天吗？”

叶舟点点头，“是，那天我中了迷药，是天朗救了我，之前我对你有所隐瞒，一是怕你担心，二是天朗以江湖方式入宫查探，我也不想他暴露。据我所知，他并不知你的真身，而是担心我们都被皇后控制住了，前来查明后施法相救。”

“现在他应该什么都知道了吧。”天卓平静地说着，但叶舟还是敏锐地觉察出他郁结于心。

“我并没有同他说，但我想，他应是已经清楚了一切，否则，他还是会想方设法地前来施救吧。”叶舟寄希望于这样的提点，能挽回天卓心中对天朗的狠绝。

“现在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了么？你真的要对天朗发兵？”

“这件事，你可以不插手么？”天卓仍未作答，而是冷冷问道。

在叶舟看来，天卓这一问本身就已是答案，痛楚与失望涌上心头，到底哪一层更重些，她也说不清，只能依旧默默地帮天卓穿戴好，轻轻答了一声“好”，便转身离去。

天卓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无论多少心酸，都决定自己咽下。叶舟本应自由的灵魂，已经为自己承受太多束缚，他不想让叶舟再受更多的纠结与痛苦。

叶舟回到房中，呆呆地空望着前方，虽然从一开始就预判到会有这一天，但当这预判被事实认定了，心中还是有万千的不甘不愿。

良久，叶舟传了小艾进来，吩咐道：“去把我之前配好的药煎了吧。”

小艾听了腾地跪在地上，“主子，您真的想好了吗？如今太子大位已稳，您为何要如此啊！那药……奴婢看了方子，也是知道的，一旦喝上，您想再要孩子怕是还要将养好几年了……”

“我想好了，你去吧，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是……”

叶舟终还是喝下了早已备好的落子汤药，趁一切还早，身心都不至于那么痛苦。

作为医者，叶舟早已发现了自己的孕情，何曾不想生下天卓的孩子，一家人尽享天伦之乐。可今日的情势越发明了，天卓要走君王之路，自己却不想要后宫人生。

若将来天卓登基，他本就很难放手，又怎会容忍孩子离开，文武百官也不能放一个皇子或公主存于民间，而自己，恐怕也会顾念孩子而留在宫中，过违背真心的一生。

不！决不能如此，她爱天卓，可无论如何，爱人必先爱己，若所爱之人终究不是同路之人，那么，尽欢便好，不可留下过多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