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憬望回去睡觉的时候还心有不甘,他本不太稀奇那草兔子的,可是有人抢走了——那本该属于他的。
但也只是有些不服气而已,回到自己院子以后,他又闹腾了一阵子就给忘了。
第二天。
兰憬望起床时,手摸到枕边一个冰凉凉的东西。他转头一看,大骇。
枕边有只蚂蚱!还有和螳螂!
兰憬望第一反应是他的床上跑进来——不,别说床上,他的屋子里怎么会跑进这些玩意?做活的仆婢去哪闲着了?
兰憬望气得脸都绿了,他在看到那两只虫子的时候就跳下床,现在定睛一看……
蚂蚱和螳螂好像不是活的兰憬望凑近仔细看了看——是编织得十分逼真的草蚂蚱和草螳螂。他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惊异的瞪大眼。
谁编的?拿忘记了放在他床头吗?他要是和那个手巧心大的人说干脆送自己一只,那人会不会答应?
兰憬望有些兴奋和激动,转头抬眸便望进了岁安正看着他的眼里。
那双眼说不清是什么神色,总之和以前看兰憬望时的那种冷淡不同,大概……大概率是……兰憬望心中想道——应该不是温柔吧,只是兰岁安眼睛漂亮,眼神稍稍放软一点就看着就很温柔。
兰憬望忽然醒悟过来什么,指了指枕边那两个草编,问岁安:“那是你做的吗?”
岁安没有否认:“像真的吧?——昨夜瞧你念叨。”
兰憬望开心的冒泡,稀里糊涂点着头,说:“岁安,你手真巧。”
他见岁安没说话,又思索一番,最后郑重其事的说:“我会让它俩直到陪我进棺材都好好的!”
…………
台上的先生正教兰憬望他们习字,而作为学生的兰憬望则在神游天外。
他旁边坐着个男孩,叫顾都显。此刻正小声和坐在自己旁边的女生说着悄悄话,那女生憋笑憋得脸都红了,顾都显转头跟兰憬望说:“我觉得我们这一屋子人,姑娘里就属她最好看。”
兰憬望只觉得顾都显很无聊:“她最好看,但你是最难看的。”
顾都显生气的说:“我那还没长开!再说,你以为你好到哪去?”
兰憬望顺理成章想到岁安那句“面黄肌瘦,丑极”——给他的童年留下深深伤害,他永远铭记。
兰憬望不能对岁安撒气,但顾都显显然没有这个待遇,所以他遭到了兰憬望一记翻上天的白眼。
等了许久的课间歇息终于到来,兰憬望行至闵北桌前,吐出他酝酿了一节课的话,谱摆得足足的。
“汝怀有友人相赠之草兔,便嘲之于吾。今吾来,复嘲之于汝,汝焉知吾怀有友人相赠之草编否?亦有,亦有。与汝怀中草兔较之如何?益为美哉,美哉也。”
闵北:……?
闵北很快反应过来,也不甘示弱,立刻回应道:“汝言汝亦有草编,然不知虚实与否?汝言汝之草编较于吾愈美,然不知真容,岂可辨也?”
兰憬望:“吾之草编甚为精巧,不得为尔等粗陋之人所观、所鉴、所赏矣~”说到最后兰憬望得意的尾音上扬。
………
兰憬望并没好好听习字先生讲课,到现在,他自己名字中的“憬望”,还是写不利索,老是忘。
回了院子,兰憬望和岁安说:“我要改名字!”
他忿忿不平道:“世界上怎么会有憬望这两个字啊!谁会写这么难的字?——我爹给我起名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他大吐苦水,“虽然我只会写个兰,但我有对策。我和娘说让我改名叫兰兰,她竟然不同意,还跟我说一大堆道理——烦死我了。”
兰憬望说着说着愤怒起来:“教写字的先生也不好好教,写的鬼画符阎王爷来了都认不出,他人还很挑剔,我怎么写他都不满意——真是气死我了。”
说到动情处,一把扯了岁安来桌前,一叠声喊了荷香来给他这个懒的没手没脚的研墨,又搬来一个矮凳子踩上去——这样刚好能够上桌子——拿起毛笔。
做完这一切,兰憬望让荷香推下去。
“你道他如何写字?”兰憬望哗啦啦鬼画符一般画了一个如水蛇模样的几条线,“诺!看罢,你猜什么字?”
岁安看了看,皱着眉说:“我未曾见过这样潦草的草书——辨不出什么字。”
“你也看不懂,对吧?”兰憬望点点头说:“我也看不懂写的什么。”
岁安一时语塞。
“这是我记下来他怎么写字的其中一个样式。我写个你我都知道的——”他规规矩矩端端正正的写了一个并不怎么好看的“兰”字。
“他怎么写兰的?”兰憬望示范一遍,“瞧,两点、三横全连一块,根本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嘛!”
说着他把笔往旁递给岁安,从板凳上下来说:“好岁安,你最厉害了,憬望两个字真是可难,你今儿就教教我罢。”
岁安本不想写的,奈何他下意识接过毛笔了,此刻也不好再拒绝……只得上前立于桌前。
“这叫竖心旁。一竖、左右两个点,右边……”岁安写了两个标准的楷书,憬和望。
兰憬望把凳子踢到岁安旁边,站上去,惊叹道:“天啊……那脑子不太灵光的先生写的字和岁安你比那简直差的不是——”
他边说边仰头看岁安,然后发现他表情不太妙——声音一顿,顶着恐怖的压迫感补全了话:“那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岁安说:“好好听、好好看——”他手中毛笔往纸上二字一指,墨汁因为暗含怒气的动作甩出几点,洒在“望”和“憬”字上面,留下痕迹。
兰憬望痴傻了一般看着岁安。
岁安见状,拎起毛笔,修长白皙的手握着笔灵巧一转,出墨的一端转而朝向自己,另一端的笔杆子则是朝向兰憬望。
笔杆子贴上兰憬望的脸蛋,他微微施力,把兰憬望的脸连带着视线转到正前方,然后点了点纸上的两个字说:“别看我,看字。”
兰憬望没听进去,他不受控制的看向岁安那张雌雄莫辨的少年脸庞。
岁安见兰憬望不听话又看回来,直接气笑了,“你怎么回事呢。”
他笑容并不邪肆,也不冷漠,而比较具有烟火气。
只是吐出的字句和笑容相比强烈,非常无情。
“要是下次,我专心教着你,你却神思不属耳不闻声,”他露出一个更为灿烂的笑,“我一定好好把你打理打理。”
还有下次吗?兰憬望被美色所惑,就听进去了“下次”二字。他愉快的想,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我刚刚说什么?”岁安突然弯下腰和兰憬望视线齐平,兰憬望没想到岁安会突然凑近,身子控制不住往后一仰——他还在板凳上。
这得摔很惨——但是没有。
因为岁安手疾眼快一把就揪住兰憬望的衣领,下意识的,顺带往自己所在方向一拉——兰憬望就撞到岁安的怀里。
一触即离。
岁安把兰憬望扶正站好了才道:“我又没怎么凶你,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兰憬望刚刚撞到鼻子了,现在又痛又痒,暂时说不出来话,揉着鼻子泪眼汪汪的看着岁安。
岁安看到兰憬望眼里不停打转的泪水了,心里一惊,暗道自己对待兰憬望的方式莫非太过严苛了?左右兰憬望也不过是六岁的小孩,其实也不必要求甚多……
岁安觉得把人弄哭了不太好。
“你……你怎么样?我将才并非有意斥责你的,只是你让我教你,你总该专心些不是……?”他犹豫着说。
兰憬望傻,揉着鼻子说实话:“什么?岁安,你力气好大,我鼻子都撞你身上了,好痛。”
岁安:“……?”
他反应过来,气得说不出话,过了会才想起什么,怒道:“我想起来我今天讲的话你是全程神游啊——你说,你差点摔倒前我说了啥!”
兰憬望记得清楚得很,“你说下次还和我一起写字——哦不,教我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