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憬望最后还是雇了高慎。因为高慎是那里几个人包括他们的“助学名单”中,最厉害的。
高慎的长相和他英武的名字毫不相干,他皮肤很白,白得仿佛能发光,很有一股南风馆里“小白脸”的味道。但他的眼睛圆溜溜,像猫儿一样,看人的时候总带着“我最无辜”之感。
然而,他神情却不苟言笑,浑身上下写满了“冷漠无情”、“生人勿近”、“惜字如金”等词。
高慎跟着兰憬望回到镇西侯府。
他看见牌匾上大气恢宏的“镇西侯府”时,甚至没有一丝惊讶,只是看了一眼牌匾后,又看了一眼兰憬望。
兰憬望露出友好无害的笑容。
高慎不爱说话。和兰憬望的见面介绍也只是一句:“在下高慎。”就没了后文。
他跟着一路鬼鬼祟祟的兰憬望来到伏深院,看着兰憬望拿出一本有关品行礼仪的书,又翻找出了一叠纸张一并递给他。
兰憬望贴心讲解道:“夫子让我抄书三天,我琢磨琢磨,就是两到三百遍。出于各方考虑,所以最终敲定,你抄一百零六遍,我抄一百五十遍。”
高慎听后,神色复杂,开口说了他今天的第二句话:“你犯啥事了?”
兰憬望没反应过来:“……”这哥画风变得有点快啊。
“嗯?”见兰憬望没说话,高慎发出一声鼻音表示让他快回应。
兰憬望心里想着高慎走的究竟是高冷人设还是软乖人设又或者是东北大碴子人设,说:“没啥,就不小心把桌子弄倒了。”
…………
与此同时。
宋邃之思索着褚觐的反常,他看向黎雾岘道:“你怎么看?”
黎雾岘吃完饭正餍足的躺在躺椅上,此时的他和宋邃之没有一点默契可言:“什么?”
宋邃之说:“……褚觐。”
黎雾岘迷离的眼神恢复一丝清明,显然,他反应过来宋邃之指得是什么了,同时,又因为想起了褚觐——不,应该说是兰憬——背后所代表的不可思议,而升起丝丝缕缕对兰憬的好奇和兴趣。
“我能怎么看。”黎雾岘说。
宋邃之皱了皱眉说:“你没发现褚觐和以往相比,似乎有哪里不同?”
黎雾岘听得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的问:“哪里不同?”
他心想,与褚觐素来不交往的人都能看出褚觐的不对之处,八面玲珑的镇西侯会看不出来吗?何况那还是他儿子。
宋邃之垂下眸子,回想一番几人相见的场景,最终笃定道:“眼睛。”他说,“褚觐的眼分明很沉着冷静,然而今日一见,虽然仿佛是归真的澄澈,却……”
“却愈发让人看不透他会有何行动。”黎雾岘顺着宋邃之的话说下去。
宋邃之顿了顿,道:“是。”
从前的褚觐便和他那个滴水不漏的爹一样,一双眼睛沉着镇定,叫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可现在的褚觐却迥然不同,他的眼神仿佛一夕之间返璞归真,眼梢眉梢透露出的全是大方坦荡的澄澈,可以轻易从他眼中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然而这样轻易的就叫人看出内心所想,反而让人感到不踏实。这未免不符合褚觐从前的深沉。
没有人会愿意被别人看穿,除非……除非这人真是个坦荡君子,内心毫无邪念,不怕别人窥探。
若不然,那些自以为看得清楚明白的信息就都是那人特意展现给你的——或者不一定是特意,而是那些信息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他不在意是否被看见被发现,因为这都和他真正的行动毫无关联。
黎雾岘明白宋邃之的意思——褚觐是否是受了什么高人指点,变得捉摸不透。
毕竟从前的褚觐只顾心防,但心防总有个疏忽的时候,对于有心窥探他所思所想的人来说,总是有机会的。但若是他大大方方,表现得像是个行的端坐的正的君子?你还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吗?
不知道真相的宋邃之当然会这么想。
只是……黎雾岘朝他摇摇头,轻声说:“你多想了。”那根本不是什么高人指点,而是从头至尾,彻底换了个人。
宋邃之见状,无奈笑笑说:“是,这段时间宋映雪行事愈发乖张,处处针锋相对与我,我也被他弄得疑神疑鬼的,你……多担待些。”
再怎么样,宋邃之也不过十八的年纪,就算夺嫡之争里有他一席之地,也还是会疲惫,何况……何况他这一路都走得比别人艰难。
黎雾岘愣了愣,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他低声说:“族里出了些事,我……”
他想和宋邃之赔罪,他这段时间以来只顾着忙自己的,却忘了自己作为一个谋士该为主家出谋划策的本分。谁知宋邃之却打断了他的话:“疏影,你我之间若是说这些,那就生分了。”
黎雾岘沉默下,才嗯了声。
他和宋邃之是一块长大的,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能成好友,肯定是有共性在。
宋邃之在一众皇子中行五,四殿下宋映雪比他大着十个月半,差一点他们就相差一岁了。
宁妃是宋邃之的母亲,不受皇帝喜爱,连带着这个孩子也是饱受父亲的冷眼。
而黎雾岘呢,他分明是蕴仙族,却住在人族建立的“仁灵和安府”。上一任族长是他父亲,父亲死后,母亲相继而亡,他就被寄养到了小姨家。
而小姨夫继任族长之位,却窝囊无能,理所当然的,黎雾岘被迫成了质子。
仁灵和安,人灵和安。就像是许多人家里挂着的家和万事兴,是一个意思。
“疏影?疏影?”黎雾岘猛地回神,看见宋邃之的手在他脸前上下晃着,见他回神了才放下手笑道:“想什么呢。”
黎雾岘没说话,而是岔开话题:“宋映雪最近干什么了。”
宋邃之听到他说这个,也是神色严肃起来:“今年收成不好,北边打仗,”他皱了皱眉,“加上干旱、饥荒,之前已经有风声说……瘟疫。”
说到最后,宋邃之皱紧眉头,压低了声音说出“瘟疫”那两个字。
“瘟疫?”
宋邃之点点头,“嗯,宋映雪现在处处针对我的原因就是这个,处理瘟疫这种事情吃力不讨好,他想把事情弄给我去办。”
“而且现在突厥蠢蠢欲动,边疆多骚扰,他想趁此机会拿下军功,一举得到朝堂上的大力支持和皇帝的认可。”宋邃之说。
黎雾岘听后,吐出一句:“但镇西侯受皇帝忌惮被削了一半兵权,宋映雪想单靠镇西侯的兵去镇压突厥显然是不可能的,现在镇西军被分割成了两半,而且熊铮和镇西侯素来是不对付的……他想挣功名,也得看熊铮配不配合。胜算有一半在我们手里。”
宋邃之听后,笑了,说:“还好老皇帝当初制约镇西侯时特意选了个小人来,若不然,那熊铮是个以家国为大的君子,愿意为了镇压抗击突厥而放弃手中军权,我们也没辙。”
黎雾岘说:“但你要想,熊铮对宋映雪如此,我们虽然和镇西侯没有交往,但……”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宋邃之说,“小人好使,熊铮若不能归顺,再另寻他法罢了。”
黎雾岘也笑了,补充道:“何况……镇西侯世子接下来是否依旧为四殿下效力,还有待商榷。”
宋邃之听后,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
黎雾岘则笑着卖了个关子:“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