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监舍寂静无声。
各个房间房门紧闭,熄灯的铃声早已响起,囚犯们按规定回房休息。
阮宛又跑了好长一段路,确认身后没有人跟上来,这才有些脱力地扶着一处栏杆喘气。
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他抬手擦了下,再次弯下腰,身体整个重量都靠在栏杆。
他刚才感受到的杀意不是假的。
虽说后来回头后看见的人是宁均,而宁均也向他展示了自己手上拿着的并非刀,而是毫无杀伤力的口琴。
但阮宛自幼就对情绪感知敏锐,兴许和他过往的经历有关,他对诸如厌恶、反感、甚至杀意等负面情绪尤其敏感。
那时,身后的人好像是真的打算杀了他的……
最后却不知因为什么,又停了下来。
仔细想想,其实整个过程都挺奇怪的。
躲在角落谈话的人才离开,他身后立马就出现一个要杀他的人。
巧合?还是说,当时谈话的人从始至终根本就没离开,在他被脚步声分散注意力而往外看的时候,已经站到了自己身后。
猝不及防的想象令阮宛心头一颤。
如果他们真的是同一批人,那之前在角落交谈的人,是宁均?!
“唔。”阮宛一阵头晕,忙伸手捂住额头。
再次清明后,有些发愣地盯着栏杆看了会儿,接着站起身。
【您没事吧?】7583见他站在原地好半晌没动作,在脑海询问。
阮宛摇摇头,接着问7583副本大概还剩多少时间。
得知只还剩下22个小时,这下也不打算再去霍昆的房间了。
他快要没有时间了,必须趁着这会囚犯们都入睡,尽快找到这座监狱的出口。
首先要去的地方,就是图书馆,刘叔说那里有能让人活下去的东西,阮宛对此深信不疑。
而就在他做好决定的刹那,久无声息的广播突然播放——
【请Ⅲ区阮宛尽快到达医疗室进行体检,重复,请Ⅲ区阮宛......】
听闻广播,阮宛僵在原地。
他分明记得体检是几个区的头领才会进行的项目,为什么会出现他的名字。
阮宛第一反应是,广播念错了,第二反应,便是想找地方躲起来。
虽然宁均刚才似乎还想要杀了他,但是对于他曾经说的那句“远离桑医生”,阮宛却不觉得他在骗人。
胜者为王的监狱,暴躁且崇尚武力的囚犯头领,却毫不反抗地定期到狱医处体检。
下午那会,图书馆负责人只是说了一句体检报告有问题,严承就一言不发地跟着离开。
如果狱医只是个普通人,没道理头领都得听他的话。
而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极大的可能是因为,这个桑医生是比头领还要可怕的存在。
自己身上没有印记,如果体检的时候被那个医生看见……
阮宛顾不得想太多,抬脚再次跑起来。
只是这一次没那么幸运,他才跑没多久,迎面走来一个身形魁梧的囚犯,那人木然着一张脸,开口便是,“桑医生找您。”
阮宛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得差点摔到地上,却因为求生的本能,生生稳住身形,又急忙掉头往回跑。
却见身后的阴影里,一个与之前出现的那个长相相似的人缓慢走出,嘴巴张合,说,“桑医生找您。”
阮宛被强行蒙上了眼睛。
他看不见,因此并不知道自己具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两个囚犯将他放到一处像是床一样的地方,接着他的手脚都被绑起来。
呈大字型躺着。
囚犯们随后离开,阮宛听见了关门落锁的声音。
四周一下变得死一般寂静。
这地方阴冷,阮宛身上只穿了件监狱统一发放的囚服,囚服是单衣,并不御寒。
毛骨悚然的宁静持续着,阮宛想挣脱自己手上的绑带,但它太紧了,光是挪动便勒得人生疼,只是挣扎了几下,阮宛就没忍住痛,红了眼睛。
“滴答——”
“滴答——”
水滴落的声音响起。
阮宛挣扎的动作骤然停下。
安静的空间,水滴声尤为清晰。
这声音不止响亮,似乎,还有些熟悉……
就在他回忆在哪里听过这声音的时候,旁边传来一声轻叹。
极轻极轻,但因为离得近,近到几乎就坐在阮宛身边,因此轻易便被捕捉到。
阮宛心里顿时擂鼓般狂跳起来。
这房间不止他一个人!
在他不断挣扎着想要逃走时,距离自己只有几寸远的地方,一直坐着一个人。
这人仿佛没有呼吸的尸体一般,不发一言地注视着,将少年的窘态与心思尽收眼底,病态般打量着。
直到手腕被少年自顾自地磨红,这才不紧不慢地缓缓叹息一声。
“真可怜啊。”男人轻声道。
如泉水击石,美玉相碰,与这恐怖环境截然相反,男人的声音异常好听。
清润、柔和,似乎天生带着超然感,仿佛慈悲怜悯众生的神。
他说着指尖点了点少年已经磨红的手腕,引得人下意识想收回却无法动弹后,又说,“都磨红了,疼吗?”
阮宛不敢说话,触碰他手腕的指尖像带着毒液的尖牙,稍不注意就会刺进皮肤。
那指尖太冰了,比四周的温度还要低。
阮宛控制不住打了个颤。
却引来男人一声轻笑。
他的笑也是冷的,不仅不会让人觉得他和蔼可亲近,反而只会更加令人感到恐惧,惊悚。
停留手腕的指尖逐渐移开,转而去了别的地方。
接着类似橡胶摩擦而产生的声音响起,有些像医院里即将手术时佩戴手套时发出的动静。
不多时,冰凉的触感落下来……
男人拿出一副风景画。
画上最中央画了一株繁茂的花树。
嫩的叶,红的花,枝条纤长,树干柔美。
那双带了手套的手指从枝丫拂过,接着到树干,一路向上,碰到红花。
画纸往下掉落了些。
男人又旁若无人般重新将画捡起来。
看了眼床上不断颤抖,嘴唇哆嗦的少年,男人移开视线,继续专注看向他那幅风景画。
画上的花舒展花瓣,嫩黄的花蕊夹在其间。
画师画技精巧,即便是水墨画成的图画,却将打湿花瓣的晨露描摹的栩栩如生,颇有当代西方油画的写实风范,令人见之不忘。
男人轻轻抚摸过画上露水,像是被其吸引,忘了那只是一幅画,而非实物,竟是想要将露水擦去,或是直接收集着全部滴进花蕊上。
看那绽放的花越发娇艳,也越发……水嫩。
或全开,或含苞待放。
花瓣姿态各异,视线扫过,只觉得它们犹如动画,交替并行。
床上的少年因为恐惧,紧抿的唇张开,他似乎受不了这折磨人的安静,呜咽哭起来。
男人总算不再看手里拿着的那副画,他将画放下,视线重新落回到少年的脸上。
那张脸因为惊惧与痛苦变得雪一样白,但即便如此,唇瓣却仍旧水红,两厢对比,导致那红色更加艳丽,白色愈加惨淡。
宽大的囚服在之前挣扎的时候,已经滑落一大半。
男人伸手,似乎想帮忙将衣领拢起来,他轻轻捏住衣领边,喃喃自语,“给你一个环吧,手臂上没有标志,我就给你别的,好不好?”
语调温柔,像是在哄人,但说出的话却让阮宛浑身僵硬,脊背发麻。
因为男人的口吻不像是在开玩笑,倒更像是……真的在思考事情的可行性。
那一瞬间,阮宛疯了一般剧烈挣扎起来,不仅仅是因为所谓的环,而是这个男人发现了他身上没有标记。
监狱的桑医生发现了他身上没有标记!
[刘叔,被发现没有印记会怎么样?]
[可能会死。]
会死……
呜咽声变大,分明没多大力气的人,挣扎起来,竟让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身穿白衣的男人见状,脸上露出些许不虞。
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他朝前走几步,从一旁拉过一辆推车。
推车上放着瓷盘。
戴着橡胶手套的手从瓷盘而过,拿起上面针管样式的东西。
针头锋利,管内装着透明液体。
“乖乖的。”他轻声哄道。
接着抓住那不断扭动的手臂,将针尖刺入。
随着管内液体的不断推进,床上少年的挣扎幅度逐渐变小。
直到一管液体全部输送进少年体内,房间安静下来。
将针管丢进瓷盘,男人拿棉花擦了擦少年莲藕一般白的那截手臂,柔声道:“乖啊,我的——”
“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