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期间。
田宇又来找肖竹秋请教问题，他低头指着书上诗经开篇《关睢》第一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问她：“最后一个字念什么？”
肖竹秋认真地告诉田宇：“‘好’念三音，‘逑’念二音。”
田宇弯下身，凑近她，认真看着她脸上的睫毛，卷卷的，长长的，有时还动一下，就像栖在树叶上的一只黑色飞蛾，躲藏在树叶下，等待飞起来的那一刻。
神秘而幽静。
看到田宇挨自己太近，甚至一呼吸，都能闻到他身上的男生气息，她感觉十分不爽，迅速起身，直接来到教室外，和女生们挤在一起靠在墙檐下，看山中雨景，以躲开田宇。
这所公社中学座落在大山脚下，两旁还有树林，一下雨，大山在雨雾的冲涮下，轮廓变得更加清晰，山上的草木更加透绿。
眼瞅着田宇一下课就去找肖竹秋问这问那，看得肖然一阵阵眼热。
她发现田宇虽然没有天放高大帅气，但人家可是公社副书记的儿子，有钱有前途，以后跟了田宇，绝对不用下地劳动，而且还有新衣裳穿，有钱花……
他不是待见秋儿吗？
自己偏偏要抢过来。
田宇穿着薄薄的小军装袄，里面套着白色的衬衣，纯白色的领子外翻着，衬得少年的脸比平日多些白净，金眼镜框在光线下，有了几分光彩，虽然眼睛不是特别大，鼻梁也还算凑合，不过在肖然的眼里，田宇就是金钱与地位的代表。
看到肖竹秋跑了，田宇也跟出来。站在与女生墙另一边与女生们保持距离，但是他的眼晴可是在肖竹秋的脸上转来转去。
见此情景，肖然当然是越看越气，她走到田宇跟前，装作一个扭脚，手一下子就抓住了田宇的胳膊：“哎呀，疼死我了。”
“怎么了？”田宇立刻扶了肖然一把，并低头问：“你没事吧？”
“疼，我可能走不动路了。”肖然皱着眉，双手死死抓住田宇胳膊，一动不动，引得男生都吹起了口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田宇想躲，没躲开，才发现胳膊被肖然捏得死死的，不禁红了脸。
他抬头看了眼秋儿，却发现秋儿正和其它女生有说有笑，笑容灿烂，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
女同学受了伤，他不能坐视不管。
于时，他扶着肖然，便走回教室，扶肖然坐在位置上，肖然甜滋滋地一笑，笑不露牙，生怕露出那个缺牙：“谢谢你，田宇。”
“不客气。”田宇转身离开。
门口一群男生探头正望着田宇，还在吹口哨，尤其是马小六吹得最欢，他还调侃：“你居然喜欢茶缸？”
“我没有。”田宇激动得辩驳，脸都急红了。
肖然装出害羞地垂下头，心里美极了。
这一次，马小六说到点子上了。
肖竹秋隔窗子，扭头看了眼教室，发现田宇脸红得像是熟透的西红柿，她摇摇头，看来小西红柿和小妖精缠上了。
其它女生也看到了，纷纷议论开来：
“这茶缸真的扭了脚？”
“看样子，像真的，脸都变形了。”
“茶缸不会喜欢田宇吧？”
“好多女生都喜欢田宇，人好看，又喜欢读书。”
“田宇好斯文！”
一听这个，肖竹秋差一点儿起一身鸡皮疙瘩，这田宇长得还凑合，但绝不出众，斯文也是有一点，但是感觉他的眼中似乎藏藏着什么东西，偶尔会闪烁一下。
给人感觉不踏实。
肖竹秋把袖子撸起来，仰脸，将手掌伸向雨中，让雨点从手掌里汇集成小水流，再缓缓淌下手掌，就像手掌里有一条明媚的小溪，在指缝间跳跃。
有女同学眼尖，看到肖竹秋的手掌虽然很白，但并不完美，而且还长了茧子。
“秋儿，你成绩这么好，还要劳动？”有同学问她。
“当然。”肖竹秋把手在雨中翻转了两下，问：“你们不劳动？”
“我们不劳动，但学习成绩还是没你好。告诉我们，你咋学的，不然痒痒你！”女生们凑上前，就去痒痒肖竹秋，大家笑成一片。
她们由衷地喜欢秋儿，秋儿也耐心地给她们讲题。
她感慨，初中时代真好。
纯洁的心灵，真诚的友谊。
当特种兵的时候，她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中午下课，同学们稍事休息，准备吃点自带的干粮，下午继续上课，肖然不得不去学校附过的小商店买了一块鸡蛋糕，她犹豫许久之后，一咬牙，又买了一块，把钱放进口袋，来到教室，她直接走向田宇。
田宇看了眼她的脚：“你好了？”
“好多了。”肖然把其中一块鸡蛋糕给了田宇：“谢谢你上午扶我。”
“嗯。”田宇接过来。
“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我和秋儿是一个村的。”肖然挑挑眉，故意提起肖竹秋。
“真的？能不能说说秋儿？”田宇眼睛一亮，立刻有了精神。
肖然故意看了眼教室，张嘴道：“人太多。”她转身就走。
田宇被钓起了胃口，自然是站起身，来到教室外面，和肖然来到操场那棵孤单的白杨树下，杨树皮已经脱落了一块，树叶还时不时地随风而落。
“秋儿是我姐姐，我是妹妹。我们的爸爸叫肖友。”肖然主动向田宇提起家里的情况。
一听这个，田宇更加激动了，双手不禁握住肖然的手：“真的？太好了！”他没有想到肖然和肖竹秋是一家人。
“她是我姐，医术好，学习好，可是有一点……”肖然故意舔了舔嘴角，不想说下去，而且她发现宇握着自己手那一瞬间，心跳骤然加速，指尖也烫了。
是那么的心旷神怡。
“怎么了？”意识到失态，田宇赶紧把手收回来，摸摸耳朵。
“我姐和那个刘天放早就订婚了……”肖然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被肖竹秋拒绝的江南手帕，准备用一下。
田宇脸色微变，狠狠咬了口面包，小声道：“小时候的事儿，怎能做数？”
“可不是小时候订的娃娃亲。”肖然双手用力捏着手帕，气得直咬牙，她发现田宇不相信订亲的事情。
田宇的脸更加难看了，但啥也没说。
肖然看田宇表情，一百个不情愿，她暗道：看来，她还得放料。
“秋儿还给天放买了一块手帕，绣了天放名字，你看看……”肖然决定用手帕这招，她把手帕塞到田宇手上，并指着一角的名字，让他看。
田宇斜着眼睛瞅了眼，果然手帕很漂亮，一角绣着“天放”两个字，他的脸立刻一片惨淡，直接吞进最后一口鸡蛋糕，一把将手帕甩在地上。
看到田宇生气了，肖然继续火上烧油：“前几天，天放他妈已经向我爸提亲了，还给了三百块彩礼……”
话没说完，田宇就已经大步离开。
看着掉在地上的手帕，肖然捡起来，抖抖手帕上的土，仔细端详，手帕真好看，她可舍不得丢了，直接又将手帕揣进口袋。
没走几步，她就听到有人喊她：“肖然。”温柔的声音，夹着一股本地浓重的口音。
肖然扭头，看到从杨树后的小角门里，走出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