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带着甄籁进军营,拜见左军统领李傕。
李傕也是西北人,在其眼里贾诩是西北难得的状元郎,对贾诩一向尊重。李傕正是听从了贾诩之计,今天大大挫伤了吕布的威风,至于没能赢得吕布的战马,那只是额外插曲,无所谓的事。李傕闻报贾诩带着今天大出风头的年轻人来拜见自己,那就见见呗。
甄籁谢将军赐见,正要顺嘴说几句敬仰的套话,被李傕打断。“这里我最大,就按我的规矩来,无需客套,有事说事。”
甄籁道:“董卓大人这次率兵勤王,在北邙山救驾,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居功至伟、前无古人,想来不久就会被皇上封为太师,成为百官之首。到时百官朝贺,李将军您作为董太师的老部下,又是亲信嫡系,准备送上多少钱的贺礼呀?”
李傕听得既高兴又有些迷茫,转头对贾诩说道:“上回董大人升为并州牧,我随了一百两贺礼,这回该给多少钱?” 遇事不决问贾诩,李傕都习惯了。
贾诩可比李傕震惊多了,太师官职是比三公还高的最高官职,就是皇上的老师的意思,只有辅佐周文王开创周朝的姜子牙被封为太师,此后历朝历代就没有人再提这茬(谁敢比肩姜子牙啊)。这个甄籁开口就说董太师,好像已成定局似的,这真是异想天开。
贾诩转念又想,如今朝中最大官职是三公(太傅、司空、太尉),太傅袁隗,司空荀爽,太尉之职空缺(曹操老爹曹嵩原是太尉,已经告老还乡了)。如果将董卓封为太尉,让董卓与袁隗和荀爽平分朝政,董卓断然不会答应,如此推测,这董卓成为太师则是必然。
贾诩暗呼甄不器高明!
贾诩心思电闪,面容却是平平,好像甄籁说的理之当然,回答李傕:“朝中百官多是累世当官的大族,个个家境殷实,他们送的贺礼怕都是珍奇异宝,其价值难以估量。”
李傕道:“我哪有什么异宝呀,你就说该送多少银两就是了。”
贾诩伸出五个手指头,“五百两。”
李傕倒吸一口凉气,“妈了个巴的,这么多?” 李傕不是骂董卓,就是表达肉痛。(谁的银子这么开闸似地往外流都会肉痛。)
甄籁悠悠说道:“我倒是觉得我的赤兔马就是无价异宝,而且此马通体赤红,寓意红红火火、飞黄腾达。”
李傕一下子被提醒,今天见识了此马的神奇,完全认可甄籁的说辞。董卓爱马是出了名的(武人没有不爱马的),以此马为贺礼再恰当不过了。李傕眼神炽热,“你肯多少钱把马卖给我?”
甄籁说道:“我遍历漠南草原,历时三年寻觅到此马,然后千里迢迢来到京师,想将此马卖给朝中权贵,也借此有所攀附。是贾先生的话语提醒了我,原来的朝中权贵都已经日薄西山,攀附他们就好比攀上了一条已经千疮百孔的大船,唯有攀上董太师这支才会冉冉升起。而董太师的下属中,唯有李将军是最为能干!”
“这不,我就想到以二百两纹银的低价卖给将军,以助将军早日腾达。”
李傕大喜,“你有此心甚好,今后你就是我李傕的座上客!”
“多谢将军抬举。” 甄籁连忙称谢。
甄籁又说道:“你对外宣称这匹马就是五百两买的,我当然也会说是五百两卖的了,这样你送给董太师时才更有面子。”
李傕更加高兴了,这一下子就是省下了三百两啊!李傕对贾诩说道:“我可是得再度感谢你一回,这回我能得到赤兔马全是你的功劳。”
“这是属下应该的,身为主簿,自该时刻想着怎么为将军开源节流,节省开支。”
贾诩一边说着漂亮话,一边暗暗称赞甄籁,这是把钱赚了,还把人情送了,让我也捞到好处。这人的脑袋瓜到底是怎么长的,若不是亲身经历,任谁也不可想象还有这么聪明的人。
甄籁目的达到,告辞离开。
贾诩亲自相送,一起走出大营门外,甄籁真诚相谢:“先生厚意拳拳让我感动,后会有期,就请留步。”
贾诩道:“你有不世之材,可想好在京城发展之路?”
甄籁道:“风雨飘摇、大厦将倾,我可不会此时留在京城,再过一两天我就返回幽州去也。”
贾诩大有感触,“甄先生高见,到了此时,我反而羡慕起你这样的白丁之身了。”
贾诩对甄籁尊称先生,二人惺惺相惜,抱拳辞别。
随后,甄籁将赤兔马送到李傕军营,拿回了二百两纹银。甄籁告诉属下:“我们此行卖马大获成功,今晚咱们庆贺一下,明天上午我还要进城办事,回来后咱们就启程回家。”
是晚,大家在客栈畅饮一番。
第二天,甄籁一人一早进城,前往蔡邕家拜访。
甄籁想听听当今大学者谈古论今,如何看待当前局势。
甄籁来到蔡邕家门前,请门房通报后,不久就被领进内宅,蔡邕老先生已经在客厅迎候了,欣喜说道:“甄先生果然信人也。”
甄籁执礼,“能拜访老伯,是我之幸也。”
蔡邕道:“你前日与我哼唱的胡曲老夫回家后再想复述,总觉得有遗漏,想请你再唱一遍。”
“没问题。” 甄籁刚要开唱,被蔡邕拦住,“我女儿文姬寡居在家,她对音律的天赋比老夫高出太多,听过的旋律一遍就能记录下来,我想让她出来记录可否?”
“当然可以。”
一会儿,一个女子进来,向甄籁敛衽一礼,然后在下首远端坐下。
甄籁作揖回礼,瞥见到蔡文姬身着青色长裙,发髻密整、面色白皙,姿态款款,就没敢细看了。
甄籁开口唱起《春风她吻上了我的脸》
不知为何有些紧张,竟然跑调了。甄籁赶紧打住,“抱歉,不是这个调调。”
甄籁重新在心中酝酿,用手指轻点手心打起节拍,重新唱道:
春风她吻上了我的脸,告诉我现在是春天,…
甄籁唱得轻扬跳荡,把一颗欢快之心活灵活现地展现了出来。
甄籁看到蔡文姬笔走龙蛇,毫无停顿,就唱完第一段,唱第二段,唱完第二段后,又从头开始唱起。
甄籁唱了两遍停下,见蔡文姬也停笔了。
蔡邕征询女儿,“你可都记下了?”
蔡文姬点头,“这个曲子太美了,与我们汉家乐曲相比更加变化丰富、跳脱无拘。我想学唱一遍,请指教。”
蔡文姬说完就轻轻唱起,音色如莺、旋律萦绕、高低转换丝滑如水,不但歌词一字不差,曲调上比起甄籁原版,又拔高了一层楼。
甄籁不得不叹服,对音乐旋律的感知绝对是靠天赋,什么E调、F调,什么半音之差,甄籁是根本分不清也听不出来,音乐天才与普通人的差异之大,好比成年对少儿。
“小姐唱的太好了,我是音乐盲,一点不懂乐谱,连让我评价好在哪里都说不清楚,就更别谈指教了。”
蔡邕对女儿记录的如此准确,满是欢喜:“记录下来就好,这么好的乐曲值得流传。”
蔡邕触动心事,又黯然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怕是这样好的乐曲也难流传下去了。”
甄籁隐隐记得蔡邕在史书上记载是获罪下狱而死,因而蔡文姬颠沛流离到了匈奴。甄籁也顾不得唐突,说道:“我觉得当今社稷好似即将倾覆的大厦,呆在里面的人都有被掩埋的危险。老伯若是能够搬离,还是尽早离开雒阳为好。”
蔡邕一愣,“你这话是从哪听来的?”
甄籁只好将自己南下贩马的原委讲了一遍,就是预计京城动荡、战马价高而来的。将两次卖马的过程也都简要说了(略过了售价细节)。并告知:“我也不想在此多呆,今天从你这离开后,我就立刻返回幽州了。”
蔡邕暗自惊叹,其南下卖马,既有敏锐的大局预判,又显示出足智多谋,真是奇才也。
蔡邕道:“你分析的很对,现在的局势就是如你所说,大厦将倾,已经昭然天下了。但我被名声所累,朝廷不放,我是离不开京城的。”
甄籁询问朝堂情况,蔡邕告诉道:“董卓当朝,严禁官员以任何理由辞官,也严厉打击忤逆他的官员,动辄杀戮。当今朝堂上唯一让董卓忌惮三分的,就是袁氏一族了。”
甄籁好奇,“袁术攻打皇宫,罪大恶极,他的结果怎么样了?”
“董卓迎请皇上回城,袁术就跑到南阳躲避了。袁术部将、长沙太守孙坚,领兵攻打南阳城池,杀死了南阳太守张咨,迎请袁术占据了南阳。
朝廷不但没有下旨讨伐,还表封袁术为后将军、南阳太守。”
甄籁听见孙坚之名如雷贯耳,这是三分天下的开创人物之一。甄籁暗道,孙坚竟然是开启军阀混战第一枪的人!看来能够开创三国的人,都是绝非幸至。
甄籁气愤说道:“这不是乾坤颠倒,杀人放火当大官吗?”
蔡邕黯然,“当今社会就是如此。现在皇上和朝廷哪还有一兵一卒,都是被各个军阀把持,董卓带来的两万兵马,也就守着京城和京畿地区还可以,哪还敢分兵去攻打南阳啊。”
甄籁明白了,实际上袁氏一族已经反了,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