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颜。”其他人走后，林风致对玉颜使了个眼色。玉颜会意地退到连接前后院的门廊下。

此时的院中只剩下林风致、姚云海和昏倒在姚云海怀里的秦韵。

姚云海细心地替怀里的秦韵整理着鬓边的头发，将刚刚散落的朱钗重新小心地插回她的发间。晕过去的秦韵仍旧皱着眉头，在梦中依旧为了现实的事情而烦心。

林风致一改温和的笑脸，冷冷地看着姚云海小心翼翼的动作。

姚云海：“只要我死，林老板就算达成自己的目的了吧？”他说话时没有抬头，大约是他的内心并不想去看向眼前这个恶毒的女人。

林风致冷冷道：“各有各所求。姚总镖头不愿意合作的事情，总有人愿意去做。将你逼到这个地步的，是你的顽固。”

姚云海苦笑两声，道：“我死之后，谁来掌管威远镖局呢？桂天啸，还是账房石奇文？”

林风致道：“放心吧，威远镖局还是威远镖局。我对威远镖局属于谁没兴趣。”

姚云海突然抬头看向林风致，沉声怒道：“可是你要威远镖局为你做的事情太肮脏。威远镖局当然还是威远镖局，林老板只想做背后的手。我真的好奇，林风致你背后又是谁？你让威远镖局做你铲除异己的刀，你又是谁的刀？”

林风致突然笑了一声，然后脸又冷下来，不经意地叹了口气，说道：“姚云海，你为了威远镖局忽视秦韵，她头疾发疯你却不知，你拼着姚家无后也只有秦韵一个人。你为了威远镖局忽视秦韵，现在又为了秦韵要放弃威远镖局。你心中觉得无奈吧？”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姚云海，声音平静地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我也一样！我有我的无奈和必须背负的责任。”

两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天已经渐渐黑了，血红一样的云挂在天边，夏末的风中难得有一丝凉意。后山升起了丝丝烟雾。

林风致略显得不耐烦了，道：“姚总镖头，我没时间跟你在这里耗着，趁着我还有耐心，有条件就提。你只需要吩咐以后镖局听从桂天啸的命令办事就行。你已经没有退路，何苦白白让一个少年替你去死。”

姚云海：“好，我会去万家换回那个无辜的少年。林老板只需要保证，我死之后秦韵可以平安无恙。”

林风致看着后山的浓烟，道：“我不会动秦韵，但若你死了，她会独活吗？”

姚云海苦笑的嘴角竟然滑落一滴泪来，饶是将他逼到死地，他也不曾为自己悲伤，为了这个陪了自己几十年的女人，铁汉也柔情。他道：“我走之后，找个大夫来给她把个脉。我曾在八百里外的城镇给她购置了一处宅院，请林老板看在我们合作多年的最后一丝情分将她送过去。”姚云海将袖中的一份地契稳妥地塞进秦韵腰带间，又将她抱进房中，缓缓地放在床上。

最后一次，他擦拭干净手中的汗与血，替她细细整理着头发，替她掖好被角。再握一次她的手，再吻一次她的额头。

夏小离眼看着天边的云渐渐变红，又渐渐暗淡下去。心中的焦虑越来越深，却不知道姚云海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会不会临时又逃跑了。她似乎有什么事情忘记了，但是却又想不起来。刚刚跟姚云海对上的一掌，现在手臂还是麻木的，连带着脑子也有点懵。

她想进去看看，却被玉颜拦在外面。展七急得要跟她打起来，但是却在十招之内被打退回来。虽说展七没有认真动手，但是玉颜一样没有认真动手。

正在焦虑的时候，姚云海终于从门廊下转了出来。他又恢复了总镖头的气度，大步流星朝夏小离、尹芊芊和展七走来。朗声道：“少侠就等，隔壁马厩中有几匹好马，我们策马赶到万府，应该天还没黑。”

夏小离惊讶于这个人现在竟然是一副不惧生死的模样，现在不得不相信那些江湖传闻中的侠客们，置生死于度外的气度。她道：“那我陪姚总镖局走一趟。”

“小离！”林风致突然叫住她，道：“小离刚刚受了内伤，换个人去吧。”

展七道：“我去吧！我陪姚总镖头去。”

尹芊芊跟着道：“我也去！”

姚云海嘴角一抹淡淡的、含义不明的笑，说道：“二位少侠请。”

玉颜想要阻拦，却被林风致拦住。眼看着尹芊芊、展七和姚云海策马而去，玉颜不安地问道：“为何不让属下去？如果姚云海在路上逃跑，或者向展七他们透露了什么，那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

林风致冷哼一声，道：“姚云海不会逃跑。至于他想向展七说什么，说吧，我正好需要一个理由宰了这个小子。”她恶狠狠地声音很低，却不容置疑。

玉颜不解：“为什么？展七是夏姑娘的朋友，您不是说无论如何不能伤害夏姑娘吗？”

林风致道：“那个叫展七的，刚刚制服姚云海的时候使得是‘覆云手’和‘推云掌’。那是云河掌的两招，云河掌是二十年前舒棠的独门技。”

玉颜大惊道：“展七是魔女舒棠后人？？？”威远镖局的门口，林风致看着那三个消失在远处的身影，脸色冷得如同冬日最寒冷的夜。二十年前，舒棠一招推云掌让她唯一的亲人全身经脉尽断，她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个时候，可惜后来舒棠销声匿迹，江湖之上再无她的消息。

夏小离站在门前台阶上，担忧地看着展七三人离去，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夕阳下，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的是什么。那个跛足的背影画像，她在衣袖里慌乱地找了一阵，却没有找到。她不记得自己拿出来过，怎么会丢掉了呢？

林风致关切地问道：“小离，在找什么？”

夏小离对上林风致的眼睛，道：“啊？没……没什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隐瞒林风致，或许是因为姚云海对着他们说的那句话。

林风致：“事情已经结束了，我让玉颜送你回去，找个大夫给你看看。”

夏小离乖乖地点点头，她走了几步，发现林风致还站在原地。问道：“林姨不回去吗？”

林风致：“我等姚夫人醒过来，这种境遇之下，她需要人陪着。晚些时候，芙蓉会来接我。”

夏小离不再多问什么。

林风致独自一人站在威远镖局的门前台阶上，门后慢慢地行来一个身影，跛着左脚。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夫人，您吩咐的那批货，已经装好箱了。”

林风致：“桂天啸什么都没问？”

那人道：“没问。他只看中威远镖局的权利，是个好掌控的。他说只要夫人保他坐稳威远镖局的总镖头，杀人送货的事情他可以去做。夫人放心，还有老朽在。”

林风致点点头：“石先生操心了。铁拳皇甫烈已经住在胜今朝斜对面的客栈，二楼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间。”

这个老者正是威远镖局现在的账房石奇文先生，将来恐怕是威远镖局真正的掌权人。石奇文点点头，道：“皇甫烈当年截风堂不过六堂最末的一个副堂主护卫，学了微末之技，如今竟然也敢大言不惭称铁拳。我这就去解决了他，夫人安心。”

林风致露出欣慰的笑容，道：“安心，这些年有你在，我总归是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