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领京畿营指挥使一权的沈湛已经连日不休,排查完了京都各个角落。
山贼的毛当然都没找出来一根。
陛下早朝发了好大的火,可是大多数大臣们心里都在拍手称快。
长公主是自讨苦吃的现世报。谁叫她仗着公主的身份就横行无忌。
王子犯法若不能与庶民同罪,世间天理何在。
徐含玉每日夜里都能梦见那冲天的火光。
有前世的,有今生的。
不同的是,前生她是在高楼自焚,汽油燃起的火焰肆虐着吞噬她的身体。
她在那泼天的恨意中,明白自己不过是尘世的蝼蚁。
人们嘴上说着人人平等,其实一生下来就分好了三六九等。
徐含玉睁着眼睛,盯着身下换了材质的褥子,忽然恨得一拳捯在床头。
今世已经换了身份,终于在这封建社会成了人上人,然而还是不能随心所欲。
她恨恨盯着床幔,觉得这料子实在碍眼,说,
“有一天,我一定,会把你们都踩在脚下!”
严折霜和邵灵韵一起打着络子,一个都没打完,严折霜忽然丢开了,满脸烦躁。
邵灵韵问她,“你怎么了?”
严折霜说,
“徐含玉跟长公主一家都搬到徐府里去了,只是那徐府实在地方狭隘,拥挤不堪。”
公主府的辉煌在大火里付之一炬,数千下人内侍当然再也养不起。
匆匆都放了身契打发了。
严折霜说,
“眼下邹夫人大约又想退亲了,徐含玉当然不会如他们的愿,强逼着他们娶呢。婚期都提前了许久,就在半月后。”
邵灵韵说,
“昭庆长公主才出了这样的事,徐含玉还能这么快成亲,当真不顾她亲娘一点死活颜面?”
她说着疑惑,
“还有,既是她家的事,怎么你竟替她烦心得不得了?”
严折霜说,
“正是因为她家出了这样的事,她才急着抓住章遂玉这么个香饽饽不放呢,夜长梦多啊。
——我自然也不是替她烦心,我是替我自己烦心。”
邵灵韵说,
“你怎么了,烦心什么?”
严折霜说,
“我娘也渐渐不许我出府乱逛了,拘着我在家背女则女戒呢。”
邵灵韵闻言,奇异道,
“敢情严夫人也是要给你议亲了?这是好事呀,你也到了年岁。”
严折霜说,
“我,唉,我虽知道女子这一生必定得嫁人。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来日要嫁的是何品性的夫君啊。
谁知道他会,对我怎么样。”
邵灵韵想了想,安慰她说,
“照我看,以你的品性家世,自然会嫁这世间最优秀的男儿,你又何必忧虑呢,再不济,总有严大人和严夫人给你撑腰,
你还有两个哥哥。”
严折霜摆摆手,显然不抱什么希望的样子。
不过她还是问,
“灵韵,你也大了,既孝期已满,便该真的认真考虑婚事了吧?”
她热络地拉住邵灵韵的手,
“我二哥是真的不错呀,做夫君必定十分称职的。”
邵灵韵闻言,听着‘夫君’那两个字,心里想起的却是李溋川,不由得脸上一热,赶紧说,
“说你的事呢,扯我做什么。”
李溋川说他已经去信给父王,可是北地离京千里。
等到端王的回信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
而且,端王也没有说一定就会同意她和李溋川的婚事。
既然没有定下来,也不好随意拿出去给人说了。
而且到手的鸭子还有飞了的。
虽然那鸭子也未定就合口。
严折霜却不折不扣,说,
“我今日来的时候,我娘说……”
她忽然住了嘴。
她在严夫人跟前屡次提过想让邵灵韵做她二嫂。
不过严夫人既已知道韩氏想给小姑子找的夫家,是门当户对的王府世子,再不济就是身世相当的高门贵胄。
严府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
然而严折霜缠着严夫人,屡次劝谏她,
“母亲既从二哥那里知道端王世子被陛下忌惮,怎么还能眼睁睁看着女儿的推心好友嫁给一个不稳定的人家?”
严折霜说,
“哪日端王府触了陛下的霉头,被他随意找个理由发落了,或是猜忌过了头,想个法子处置了,
覆巢之下还有完卵?”
她说,
“——灵韵这个做世子妃的,又能全身而退?”
严夫人被缠得无奈,却也渐渐动了心思,嘴上还是说,
“你啊你,咱们家便是属意那邵家小姐,也该问问人家的意愿啊。”
严夫人说,
“还有你二哥,你二哥那般品性的男儿,文采斐然,世间绝有,来日仕途坦荡,一眼可见,
想娶哪家的姑娘不成?我也该问过他的意思才是。”
严折霜急得直拍大腿,说,
“还问什么呀,我二哥不知道多愿意呢。”
严夫人说,
“嗯?你二哥同你说过他愿意娶邵家小姐的话吗?”
严折霜疯狂点头,
“就差把‘我想娶邵三小姐’这几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否则以她二哥那个性子,九天仙子一般的人物。
他还能容忍自己的书童拿着自己的墨宝去偷卖,回来银子皆数进了他自己的口袋?
严折霜说,
“娘,你快去吧,抓紧时间去跟灵韵的嫂嫂提亲,晚了她可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严夫人带着随常的礼品登了南安王府的门。
韩氏热情接待,屡次感谢,
“我家郁哥儿劳伯母悉心照看,又累得两位公子精心传授诗书课业,我实在感激不尽。”
严夫人客气地说,
“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喝了一盏茶,严夫人拿帕子摁摁唇角,说,
“你家三小姐呢,今日不在府吗?”
她说着,笑道,
“如今天气渐渐也热了,我府上有些新兴的冰乳酪,是折霜缠着厨娘做出来的新花样,京里还没有呢。
你家三小姐夏日偶有积食的,或是天气炎热没有胃口的,可让她来我家里小坐,同折霜一起,也是个伴儿。”
长辈惦念着邀请,韩氏自然不好推拒。
不过她还是实话实说,
“阿灵惦念亡父亡母,这一年多瘦了许多。过了一冬,五月初的天气了,还总嚷着冷呢,寒凉之物,怕她也吃不得。”
韩氏说,
“不过夫人好意,我还是替阿灵谢过了,劳您惦念。”
严夫人唇角的笑意不变,又喝了一口茶,起身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