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六年,公元183年12月中旬
一群商队从汉朝帝都洛阳城往颍川郡出发,商队中有二十余人护卫的官车混入其中,马车内一位中年男子正襟危坐,一身华丽衣裳,闭目养神。
此人正是何颙,字伯求。第二次党锢之祸,受到宦官诬陷,遁逃汝南郡,事情平息后,被司空府征召,任职也有些年头,几个月前朝中议事要求彻查太平教教主张角及其兄弟,却遭到宦官阻挠,外加外戚推波助澜,多次进言无功而返,至此灵帝不再过问,这让何颙无限的懊恼,不如出去散散心去颍川郡荀家看看老友荀爽。
何颙透过车窗上的空隙观察着商队的情况,不远处太平教正对着村民讲解着教派的宗旨,不禁得皱起眉头,继续闭目养神,一路颠簸中到了颍川郡颍阴城外十里亭。
一日前荀家已经收到何颙来信,次日将到颍川郡颍阴城,荀家早早派荀彧前往十里亭外迎接何颙,何颙一见是荀彧迎接他,将他一顿猛夸,优美的字词毫不吝啬都用上了,荀彧一脸尴尬赔笑着。
一个时辰后,何颙在荀彧陪同下进入颍川郡颍阴城来到荀府,荀彧一路领着何颙进府邸来到叔父荀爽房门前告知何颙到来,随着屋内回话,荀彧请进何颙并退出屋内关上门窗。
荀爽摸着自己的雪白山羊胡子,挥手示意何颙卧席而坐,双眼眯成一线打趣道:“此次前来不止是为了看荀儿而来吧?一定还有其他目的......”
“老家伙,都年过半百之人,还那么滑头,我来此何意,难道你不清楚吗!”
荀爽一脸傲娇死死盯着何颙发脾气:“哼!我家侄儿都已经退出屋内,你那双眼睛还盯着他看,你是来看我的吗?”
何颙被荀爽这样一问到不知所措,叹了口气,绷紧的神经顿时松懈了许多。
“伯求兄,我也知你的不易,但是有时候一味的争,反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不如在等些时日,事情严重了,在给它一副猛药退烧!”
“我又何尝不想如此行事,可...大汉子民又得遭罪啊!圣人云: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也......”
荀爽听后身子一颤深吸了口气无奈道:“既来之,则安之。做好准备吧?说说目前你了解到情况。”
“这该如何说起呢,目前所了解到太平教徒在北方各州郡教徒众多,以张角三兄弟所在之州郡人数高达数十万之众,其余小股多则十万人上下,少则五六万人,满打满算人数不在百万之下,这还是老夫有所保留。”
“百万之众?如此多人数没有引起地方官吏察觉上报朝廷,这让人匪夷所思。”荀爽惊讶质问何颙。
何颙摇了摇头接着说:“这才是最为可怕的地方,地方官吏是最早察觉的才对,但是无人上报,即便有,也送不到司徒府,这一切就好像有人在左右。”
荀爽摸着山羊胡子皱着眉头思索着,“这就奇怪了,王司徒也不是这么好糊弄?”
“非也,非也,地方官吏修饰的好,所报人数与实查人数相差之大,司徒府出来的人没有任何有迹可循,王司徒明知是在忽悠他,他也没法说什么,看不见的,永远看不见,但是它真实存在,司徒他清楚,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何颙一脸严肃阐述着。
“伯求兄,当务之急就是寻求司徒大人是如何对待此事,只要他张罗起来我等闹起来,我们就在朝廷上捅出来,让陛下亲自下令督查此事”
“愿高祖保佑此事能成,朝廷再也经不起动荡了,只能......”
此事门外传来用膳的声音,两人就此作罢,相互礼让一番用膳去。
片刻,用膳结束,何颙在荀府下人带领下住进客房休息,而荀爽将单独荀彧叫来到房间问道:“文若,何伯伯所说之事,你是如何看待的?”
“叔伯,文若无礼了,也不是故意为之,而是好奇。”
荀爽整理一番衣袖语重心长道说:“无妨,与其再讲述一遍,不如你自己听地要来的仔细些,快将你心中所想告知叔父。”
“‘虎兕出于柙,归于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也’出至《论语》中季氏将伐颛臾篇章,此篇中最后一句话语‘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何伯伯借此典故告知我等,有些事情我们看不见,即便看见了,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否与你们交谈事情有关。”荀彧舔舔了嘴唇回答。
荀爽看着侄儿阐述的事情若有所思,示意继续道来。
“借此典故我猜测有三:其一,太平教教徒发展人数之多,大多数是贫穷之人,甚至有挣扎在生存一线之人,少数为富裕礼数得体之家或趋于形式所逼迫,或真心跟随;其二,地方官吏未能及时引导教徒重归田野乡间实为失查之责,或他们自己就是教徒之一,使得民众盲目跟从,而使官吏得利之多,无需受责罚;其三,最为严重一点,萧墙之内的人与张角有来往,而且是‘他’身边的贵人,或是有权之人,涉及利益之广,人数之众多,大家都选择明哲保身,尽得其利,不问世事。”
荀爽听完侄儿分析深吸一口凉气:“食君禄,未尽臣责,可有补救之法?”
“没有任何办法,卖官鬻爵迟早会出事,只是早晚而已,真要强制干预,唯有推翻制度重新来过,从上至下大清洗,可当今陛下......”荀彧非常认真肯定道。
荀爽看着荀彧将事情分析的如此透彻,内心不禁地高兴,荀家在他主事下定可度过这风雨飘摇的时局。
“作为人臣,有些事明知不可行,也要为之。”荀爽慈祥的看着得意晚辈教诲道。
两人又在治国理事深入探讨,荀彧睿智不断涌现出来屡屡指出治理的弊端,不加以干预其后果如何都有详细的见解,荀爽有时都自愧不如,这让他更加放心将荀家家族交到他手中。
夜深了,荀彧回自屋后,荀爽站在窗边目望着千里之外的帝都洛阳内心有了些许波动,有种不安的征兆,开始迷恋在家休养的日子。
清晨,何颙早早洗漱本想在颍阴城城郊外游玩一番,看看颍川郡山水及人文风俗,路上遇上太平教教徒在对民众说教,顿时失去雅兴,驾车往颍阴城赶回去。
何颙马车在一路飞驰下颠簸不断,他面色难看故作镇定强撑着到颍阴城再做休息,但是胃酸在其胃中早已翻江倒海之势,胃液时不时涌上至咽喉异常难受,只好让侍卫停车休息片刻。
此时此刻,离何颙百步外一个位身穿道袍手持拂尘背背宝剑的道士正与一位十三四岁少年交谈甚欢,其笑声欢快引起何颙注意。
片刻,何颙孤身一人已经来到道士旁细听着他们的述说。
“孩子,贫道有些事不明可否求教一二。”
“道长,我一个孩童,能知何事呢,您不要拿我寻开心了。”陈进看着道士有礼回复。
“无妨,无妨,虽年幼,但话语真!”
陈进深吸一口气道:“若在下知晓,定当直言不讳,请明示。”
道士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思索片刻道:“你对士族的看法如何?”
“这......这,世间本无士族,大家聚在一起完成一些事情得到陛下的褒奖,久而久之就成了......士族。”陈进乱加思索一番回答。
“那为何只有褒奖之人可世世代代为士族,而其余之人不可为之士族。”
“先人干完了事,后人......才有的吃吧?”
“那如何让本来没得吃的人,有的吃呢?”道士一脸严肃看着陈进道。
“这......那,我......我不知。”
道士看着陈进为难的样子笑道:“无妨,无妨,我已知晓,小友告辞。”
陈进礼数的回拜并转身离去,此时何颙却一脸疑惑。
“不知,道长可否为我解释一番,你心中答案?”何颙直接挑明问着。
道士不慌不忙说:“哪位小友背篓中有几卷竹简,所问之时他哑语,你在怀疑自己现在所做地事是否正确。”
此话一出何颙顿时豁然开朗笑道:“不知道长名讳。”
“大人,贫道何解,何处的何,解答的解,在并州入的道派,不知大人?”
“本官何颙,字伯求,现司空府任职。”
何解回礼便离去,看着道士远处的身影何颙内心有了一丝不安,总觉得此人不简单,将来会给他带来大麻烦的人。
何颙一行人刚到颍阴城外就收到京都洛阳送来的紧急诏令,让其立刻动身回京都有要事商议,于此同时荀家荀爽也收到帝都送来的信笺让其立刻动身。
荀彧在相继送走叔父及何颙之后,开始后知后觉为何太平教会发展到如此可怕的地步,为了更加准确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雇佣几名壮士与自己一同前往颍川郡的乡野田间探索,这几日一路上所见所闻,让他获益颇多,最终得到了答案。
荀府府内荀彧一气呵成在纸张上写下了这样二句话:非本心所致,乃生存无望;小人窃义,人道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