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院而过,便到了客厅处,作为 一个三进三出的院落,这进门的第一个房间,应该是最气派的,书香门第不一定,但却一定是大气磅礴的。
只见琉璃碧瓦,雕梁画栋,名诗古画俱在,歌舞升平有之。
郭子达刚踏进屋内便闻到阵阵菜香,肉香,酒香,嘴里的馋虫,肚子里面的酒虫瞬间造反。
还不等他开口,便见一个高冠锦衣的富态男子迎了上来。
“敢问阁下是何人?”
“我啊,山中偶遇一老太,说是你们李府的太佬,幸不辱命啊,幸不辱命啊。”
说罢便拱手入座,一杯佳酿入口,直呼“好酒好酒。”
那富态中年男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什么也不是,倒也只得跟着坐下,看看后来之人有何补充。
酒足饭饱,郭子达用随手在院中找来的嫩枝剔着牙。
那富态男子看着其在那孤根如寄,高标自整的小苍松上面扯下一大枝来时,心是在滴血的。
这可是他最喜欢的啊!
但或许是由于自身涵养,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他知道事情已经不可避免的时候,倒也能压得住心性。
只是心底里想的是什么就无人得知了。
那老太匆匆而来,此时的她白发如水,其上珠光宝气,身上也不见异味,倒干净整洁的很,只不过其口上那少了五颗门牙,说起话来漏气,笑起来漏风,颇为滑稽可怜。
那富态男子,听得老太细细讲来,倒是明白了这件事的始末,顿时涕泪横流,感动非凡,直言要将女儿嫁给他。
郭子达三推三让,见推脱不掉,也只能是半推半就。
残菜剩酒撤下,热茶香茗奉上,宾客落座,其乐融融。
“贤婿,你是哪里人氏啊。”
“小婿东吴境人。”
“哦,那倒是挺远的,来这边省亲么?”
“嘿,哪有那么多亲人啊,都死光了。”郭子达故作伤心状。
富态男子半晌没有说话,倒是那缺牙的老太开了口,“孙婿也是个可怜人啊,不过不要怕,这李府往后就是你家,反正我这娃儿也是膝下无子,只要你待我秀娘好,这万贯家财就都是你。”
说完还不忘深情的拍了拍郭子达的手背,以作鼓励。
郭子达看着那和蔼可亲的模样,以及软塌塌的嘴巴,差点笑出了声。
但现在也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自己可还有事求着人家呢,所以只得曲以逶迤。
好在并没有多久,便见一个媒婆模样的中年妇人,领着一对年轻女子正赶来。
媒婆一身红衣,白粉画眉,嘴角边一颗硕大的黑痣,油滑光亮。
而后面那女子秀发垂鬟分髾髻,结髾尾,垂于肩上,肤白貌美,温文典雅,只是眉头微簇,像是有什么心事。
跟在后面的丫鬟就要平常许多,十四五岁的年纪,雀斑点点,含苞待放。
两人入坐。
媒婆率先开头道:“公子真是一表人才,李院外能得此佳婿,倒也是行善举得善果。”
“熟话说得好,亲事蹭早不蹭晚,奴身便将小姐领来给公子一看,这等好姻缘,我看呐,今晚可就得就办下来。”
“这样会不会太急了一点?”郭子达有些犹豫了。
“你看我家小姐如何啊?”媒婆说道。
“自然是倾国倾城之姿。”
“那不就成了,谁家少朗儿不想抱得美人归呦。”说罢掩嘴娇笑起来,笑声有些尖锐。
老太和李员外身体有些微颤,那叫秀娘的年轻女子也脸色微白。
半晌,反应过来的媒婆这才渐渐的收了声去,玩味的看着郭子达,其眼中的贪婪暴露无遗。
郭子达脸色微微一变,思索片刻,笑容骤然露出,说道:“那就依王姨的。”
大红灯笼高高挂,没有迎亲队,没有吹拉弹唱,只有一个小小的喜堂设在后院。
这是后三进的第一进厅子,此时的这里,上面坐着老太和李员外,其下站着郭子达和李秀娘,王婆坐在左边的椅子上,后面则站着朱三和李平两个小厮以及丫鬟锦儿。
“一拜天地!”朱二高声响起。
郭子达和李秀娘两人转身冲着厅外的明月一拜,刹那间月色氤氲,似乎有什么气息坠落了下来。
“二拜高堂!”
两人僵硬的像是两个木头人,一顿一顿的朝向老太和李员外两人,郭子达露出的眼神处似乎隐隐有些发红。
齐齐弯身一拜,半响才起,动作显得更加僵硬了,而老太和李员外两人则半喘着,显得有些虚弱,原本灰白的脸色显得更加的苍白了。
“夫妻对拜!”
话落半响,两人半天没有举动,犹如石刻。
此时的喜厅里面可有些诡异了,王婆贪婪得像一只恶鬼,老太和李员外满脸虚弱和惊惧,朱二看着戏,李平打着盹,那个丫鬟锦儿双眼晃着红光。
全都没有出声,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像是看着一场大戏。
大红蜡烛烧的格外明亮,微风拂过,晃晃荡荡,更是掀起了新娘的红盖头,其内泪花如流,不过也是如郭子达般,木讷迟钝,正缓缓的恭下了腰。
双头对立,礼成,但是两人却没有再直起腰,就这么定住了,保持着对拜状。
“礼毕,送入洞房。”
忽然,桌子上面放着的大红喜纸猛的飞扑展开,犹如脱掉一件衣裳一般,挤挤的从里面走出八个红纸人。
常人等高,扁平没有五官,四肢健全。
它们四人一组的将郭子达和李秀娘,分别铺张开,然后各扛一肢,一上一下,颠颠簸簸,嘿呦嘿呦的将两人抬到后面的厢房内。
那厢房长条形,前后各有一个像是金元宝平放的巨大事物,光滑圆润,像极了一口半埋着的巨大棺材。
这个厢房是没有门的,因为刚才那八个纸人是直接闯穿进去的,但是在场的人都见怪不怪,各有各的表情,各有各的心思。
唯独没有谁注意到郭子达最后露出那一抹得意的笑。
作鸟兽散,大厅瞬间恢复平静,唯有那大红灯笼依旧高高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