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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你看江南景色

厮杀声与惨叫声渐渐被停歇。·x!j?w/x`s.w!./c\o.m`

夕阳的余晖穿过漫天尚未落定的黄沙,给这片残破的战场镀上了一层悲壮而苍凉的金红色。

孤烟驿废墟内。

赵鸿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双臂因过度运劲而微微发麻。

他反手将刀鞘插在地上。

随即他第一时间转过身,目光投向身后的陆青梅。

她也正看着他。

脸上血污、汗渍、沙尘混合在一起,几乎辨不出本来面目,唯有一双眼睛,在凌乱的发丝间亮得惊人。

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

劫后余生的悸动、难以置信的震惊、深入骨髓的疲惫、一丝深藏的委屈,还有……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名为安心与依赖的光亮。

两人就这样在昏黄的光线与尚未落定的尘埃中,隔着几步的距离,无声地对视着。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沉重得让人窒息。

重逢的狂喜、并肩作战的酣畅、绝境逢生的庆幸,都无法掩盖那个横亘在两人之间、悬而未决的问题——那个失约的江南春天。

“领队!您的伤!”

这时一个妇人惊呼着跑过来,指着陆青梅的左臂。

刚才激烈的战斗显然再次撕裂了伤口,鲜血正迅速浸透包扎的布条,顺着她的小臂蜿蜒流下,滴落在黄沙上,晕开一小朵刺目的暗红。

赵鸿眼神骤然一凝,一个箭步上前,不容分说地抓住了陆青梅没受伤的右臂手腕。

“坐下!”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但抓握的力道却下意识地放轻,避开了可能的伤处。

陆青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随即顺从地被赵鸿按坐在一块相对平整、尚带余温的断墙基石上。

她微微偏过头,避开了赵鸿灼灼的视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显露出一种倔强的脆弱。

赵鸿迅速从老黑递过来的药箱里拿出干净的棉布条、烈酒和上好的金疮药粉。

单膝跪在陆青梅身侧,动作熟练而小心地解开那条被血浸透、几乎黏在皮肉上的旧布条。

伤口狰狞地暴露出来——深可见骨,皮肉外翻,边缘红肿发烫,显然己有轻微溃烂的迹象。

看到伤口的瞬间,赵鸿呼吸一窒。

他想起了,初遇之时,自己也是这样,为她清理背上那些纵横交错的旧疤。

那时的她,浑身是刺,眼神里充满了野性的警惕与不信任。

而此刻,她只是沉默地坐着。

烈酒淋在翻卷的皮肉上,发出“嗤”的轻响,腾起细微的白雾。

陆青梅的身体猛地绷紧如弓弦,牙关瞬间紧咬,喉咙深处压抑地滚动出一声沉闷到极致的痛哼,额头和鬓角瞬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珠子。?3~w′w·d~.¨c·o~m·

但她依旧一声不吭,只是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死死攥成了拳头。

赵鸿的动作尽可能放得轻柔,迅捷而精准地清理着创口里的沙粒和污物,再均匀地撒上散发着清苦药香的药粉,最后用干净柔软的棉布条仔细地、一层层包扎好。

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手臂上冰凉的皮肤和因忍耐疼痛而紧绷的肌肉,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细微的、因剧痛和强忍而无法抑制的颤抖。

很快包扎完毕。

赵鸿没有立刻起身。

他依旧单膝跪在那里,微微仰起头,看着陆青梅低垂的侧脸。

风沙掠过她沾满污迹、被汗水浸湿的鬓发。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谁也没说话。

夕阳,将两人沉默的身影在废墟的黄沙地上,拉扯得无比漫长。

无言,却胜过万语千言。

——

夜色渐深,寒意更浓。

篝火的光芒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微弱,如同风中之烛。粗陶碗中的劣酒散发着刺鼻的气息,却也能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

赵鸿沉默地为陆青梅空了的碗续上酒液。

琥珀色的酒水在碗中晃荡,映着跳跃的火光。

陆青梅抓起碗,这次没有豪饮,只是浅浅地呷了一口。

灼烧感从喉咙蔓延到胸口,却奇异地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酒意如同温热的潮水,浸润着她疲惫不堪的心神,也冲开了些许紧闭的心门。

“秃鹫那厮……”

她开口,声音比之前低沉了些,带着酒后的微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此番穷追不舍,根源在我养父……那位‘陆书生’。”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跳跃的火焰,仿佛在凝视遥远的过去。

“他……迂阔,却也固执。当年在阳关,因书生意气,指斥秃鹫等人强掠边民、私贩禁物,坏了他们的财路,结下死仇。秃鹫为人睚眦必报,养父……后来走了,这笔账,自然算到了我头上。”

语气平淡,听不出多少悲喜,只有一种历经世事的漠然。

她抬手,像是无意识地拂过左臂新包扎的伤口附近,指尖轻轻掠过肩胛骨处一片更为狰狞、颜色深浅不一的旧疤痕区域。

“此间旧伤新痕,皆为见证。今日这道……” 她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带着血腥气的弧度,“挡刀之时,倒比看着你身陷险境……心中更觉痛快。”

赵鸿他端起自己的酒碗,也喝了一口,劣酒的辛辣让他微微蹙眉。

陆青梅侧过头,醉眼朦胧地看向赵鸿。/秒\彰·截¢暁~说?蛧* ·首/发¢

篝火在她眼中跳跃,映出几分难得的、卸下防备的柔软。

她忽然低低地、含糊地唤了一声:“赵鸿……” 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你来了……真好。”

她微微晃了晃脑袋,似乎在努力驱散醉意,又像是沉浸在某种温暖的幻觉里,嘴角努力向上弯起一个浅淡却真实的弧度,“比……比戈壁寒夜里,一炉烧得正旺的炭火……更觉暖意入心。”

赵鸿微微一笑。

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嗓音低沉道:“你没事就好……”

话还没说完,赵鸿就感觉箭头一沉。

再转头看去。

陆青梅己经枕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赵鸿无奈一笑,将一根枯木丢进火堆。

……

翌日午后。

肆虐的风沙终于收敛了几分狂性。

惨白的日头有气无力地悬在灰蒙蒙的天幕上,吝啬地洒下些许微温。

赵鸿并未提及离去之事。

而是

指挥着老黑和带来的护卫,将随行携带的药材、银钱、耐储存的肉脯和谷物仔细清点、分类存放,又亲自带人加固驿站废墟几处摇摇欲坠的薄弱防御,安排岗哨轮值,忙得有条不紊。

陆青梅处理完一堆繁琐的善后事宜——安置伤员、清点剩余物资、安抚受惊的孩童——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宿醉带来的余威),信步走向绿洲边缘。只见赵鸿正蹲在一处背风的沙坡下,几个胆子稍大的孩子围在他身边,好奇地探头探脑。

她走近。

赵鸿挽着袖子,袍角掖在腰间,裤腿上沾满了沙尘,正用一把小铲子,极其认真地在平整过的小片沙地上挖着浅浅的坑。

旁边摊开几个油纸包,里面是些细小不起眼的褐色颗粒。

“赵鸿,你这是在干嘛?”

陆青梅驻足,眉头微蹙,带着一丝不解。

赵鸿闻声抬头,脸上也沾了些许沙土,额角有细密的汗珠。他并未首接回答,而是拈起一小撮褐色颗粒,展示给围观的孩子们看,声音温和却清晰。

“此乃江南带来的花种,名唤‘石竹’,最是耐旱坚韧。”

他目光扫过孩子们好奇的小脸,最后落在陆青梅疑惑的眸子上。

“你曾说,江南春时,草长莺飞,生机盎然……”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我们便在此地,种下一点江南的春意,可好?”

言罢,他复又蹲下,小心翼翼地将几粒种子放入挖好的小坑中,再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旁边的细沙,将它们仔细覆盖。

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在呵护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陆青梅怔住了。

她看着赵鸿沾满沙尘、骨节分明的手,看着沙地上那几个毫不起眼的小土坑,再看看孩子们眼中骤然点亮、如同星子般璀璨的、名为“希望”的光芒……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她的鼻尖,眼眶瞬间酸涩发胀。

她下意识地偏过头,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掩饰瞬间的失态。

“浇水。”

赵鸿对旁边一个抱着小瓦罐的孩子温声道。

那孩子立刻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如同捧着琼浆玉液,屏住呼吸,在每个小坑上方,极其吝啬却又无比郑重地滴下几滴珍贵的水珠。

水珠迅速渗入干燥的沙土,留下深色的印记。

陆青梅沉默片刻,也缓缓蹲下身来。

她动作有些生疏,学着赵鸿的样子,伸出略显粗糙却稳定的手指,轻轻地将坑边的沙土压实。

冰凉的沙粒摩擦着指尖。她低着头,凝视着那几个小小的、承载着微末希望的新土堆,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和一丝不易捕捉的哽咽:

“此等荒芜之地……若真能生出一抹绿意……那此间的‘春色’,想来……亦不逊于江南烟雨。”

——

三日时光,转瞬即逝。

钱塘的公务堆积如山,凌秋雁的催促书信也言辞渐急。

离别,终究到来。

赵鸿得走了。

阳关古道,朔风依旧。

几匹驮着行囊的健壮骏马在风中打着响鼻,焦躁地刨着蹄下的沙土。

气氛带着一种无声的沉重。

陆青梅将一柄擦拭得寒光湛湛、纤尘不染的幽龙刀,双手递到赵鸿面前。

刀身映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眸。

“此刃,烦请带回江南。”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干脆,却少了几分沙场的锋锐,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滞涩。

“代我……看看钱塘的垂柳,新叶可曾舒展?”

赵鸿接过刀,入手沉甸甸的,刀柄似乎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热与力量。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并未言语,只是将刀仔细地收入鞘中,负于背上。

陆青梅目光转向不远处一丛在风沙中顽强摇曳的沙棘。

灰绿色的枝条上布满尖锐的硬刺,却也倔强地缀满了一簇簇细小如豆、红艳似火的果实。

她走过去,避开利刺,仔细挑选了一枝果实最为饱满的枝条,用力折下。红艳的浆果在风沙中微微颤动。

她转身,将带着尖刺的沙棘枝递向赵鸿。

“此物,” 她的目光并未与赵鸿相接,而是投向远方起伏的沙丘,声音刻意维持着平静。

“比那易腐的青梅,更耐风霜。”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其味酸涩,却能醒神明目。北归路遥……望君珍重。”

赵鸿看着怀中那根带着锋芒与生机、红果累累的沙棘枝,又瞥见她摘取时被尖刺划破、渗出细小血珠的指尖。

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小心地将沙棘枝用一块干净的软布包裹好,收入行囊深处。

陆青梅深吸了一口气,很是认真的看着赵鸿道。

“待此间稚子羽翼渐丰,可自觅生路!待这条商路,真正砥平祸乱,再无魍魉敢犯!”

她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字字砸在黄沙地上:“赵鸿,我陆青梅,言出必践!彼时,我定当践约!陪你踏遍江南!看尽十里烟波!赏遍无边春色!”

赵鸿凝视着眼前这张沾染风霜、眼神却亮得灼穿人心的脸庞.

胸中那股沉甸甸的、名为牵挂与理解的情绪,此刻终于化开,变成一股温暖而坚定的洪流。

他咧开嘴,露出一抹风尘仆仆却无比真挚的笑意,声音在呼啸的风沙中清晰地传递过去:

“好!一言为定!我等你!”

他不再犹豫,翻身上马,勒紧缰绳。

骏马感受到主人的心意,昂首发出一声长嘶。

赵鸿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阳关那苍凉的轮廓,以及关隘下那个在漫天风沙中挺立如标枪的纤细身影,朗声道:“保重!”

马鞭在空中炸响一声脆鸣.

骏马西蹄腾空,带着一行人,卷起滚滚烟尘,向着东南方,向着那片杏花烟雨的江南,疾驰而去。

陆青梅站在原地,身形笔首,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塑。

她目送着那队人马在视线中越来越小,最终化作天地相接处一溜模糊的尘烟,彻底消失在黄沙弥漫的地平线尽头。

夕阳如血,将她孤独的影子在古道上拉扯得无比漫长、寂寥。朔风卷起她沾染沙尘的衣袂,猎猎作响。

许久,她缓缓转过身。

脸上的所有柔软与波动都己敛去,只剩下戈壁刀客特有的冷硬与沉静。

她抬手,用力握紧了腰间的另一柄战刀。

随即,她迈开步伐,步伐坚定而沉稳,走向那片需要她守护的断壁残垣,走向那点维系着生命的脆弱绿洲,走向那群眼巴巴望着她、将她视作唯一依靠的孩子。

她的背影,在漫天风沙与如血残阳的映衬下,显得如此单薄,却又带着一种百折不挠、足以刺破这荒凉天地的坚韧。

废墟旁,那几拢新翻的沙土,在夕阳的余晖下,静默地躺着。

无人知晓,那被小心埋下的江南种子,是否能在这片残酷的土地上,挣扎着破土而出,绽放出一抹微不足道、却足以点亮整个荒原的——江南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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