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今日作男子装扮,现在她靠在杨柳树旁,等着舟子过来载她去曲江最富丽堂皇的画舫。
有一带着帷帽的女子挽着陆衍的臂弯,身形纤细,尽显扶风弱柳之态。
这女子就是陆衍刚从教坊司带出来的,亥时前还得送她回教坊司。
陆衍容貌过于秀丽,但难掩英气,倒是吸引了不少驻足的目光,她浑然不在意。
“青荇,你今日怎么想着让我带你出来,问你也不讲,现在都快到那画舫了,可以说了吗?”,陆衍问道。这位教坊司女子名唤青荇,一个半月前陆衍化名卢莼,乔装去教坊司听曲,青荇挑个无人处将她拦下,道破了陆衍的真正身份,主动投靠她。
“卢公子之前不是在打听暗中一位罗公子的行踪,是泽川来的吧,我恰好从别人谈话间,听到他今日在画舫会有一场聚会”,青荇有些委屈道。陆衍从她戴的帷帽空隙,可以看到她眼含秋波,含情脉脉,深情地望着自己。
陆衍十分嫌弃,道,“你我同为女子,不要次次都用令人误会的眼神看我,据我了解,罗明不是会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人”。
青荇娇嗔了一声,才转换语气道,“晓得,晓得,和您曾经定亲的罗公子,高风亮节,是这样的,罗公子要回泽川,那些京中的好友硬要在最贵的画舫,给他办饯行宴。”
陆衍半真半假道:“青荇,我到现在还是怀疑,你是勇毅侯府韩家派来试探我的,靠近我,是想诈出,我与那位不到十八就横死的韩家子有关的蛛丝马迹。”
青荇轻轻捏了捏陆衍修长的手指,“是真的,又怎么样,卢公子只要敢用人,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行了嘛。”
陆衍将手抽走,道,“哦…真是一点都不干脆。青荇,我还是和你明说了吧,我的容貌特征明显,即使乔装成男子,也容易被人辨认出,所以你当时能认出来,很正常。况且出入这种场所,我也不做出格的事,所以那些坏名声我是不顾忌的。你带着什么目的接近我,我也不在意,以利相交,利尽则散。我最近不爱出风头,今日你设的局只要够低调、动静够小,作为你提供消息的报酬,我反而会为你提供便利”。
青荇笑言:“有卢公子的这番话就够啦,也不枉我和那些人周旋,累得我哦。卢公子放心,要是勇毅侯府有意外,查到我,我也一定把您卖的干干净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卢公子都是单枪匹马打听消息的吧,半点不想假手于人,速度慢得很嘞,但是呢,我也不打算插手。我呢,就好好当见钱眼开的落魄花魁好了,毕竟卢公子打赏实在丰厚,为了今天能带我出来,前后一共打点了一千五百两白银呢。”
陆衍折了一根飘来的垂柳,用她拍了拍青荇的手背,道:“我很期待,当你的杀机显现出来,你的致命手段在哪?”
青荇接过折柳,将它编成一个环,道:“那就希望人家给我这个机会喽。”
夏日凉风习习,缓解了陆衍升起的闷热,她不太适应身旁没有冰块,她有些庆幸,明年启程返乡的季节是秋季。
舟子撑着乌篷船靠近陆衍一行人,初一招手拦下两只。
陆衍突然想到什么,低声问青荇,“你怎么没换成男子装扮,我带你一个女子去那种画舫不会怪怪的?”
青荇也低声答道:“卢公子放心,那里有经验的,见过的比你想的,花多了。”
陆衍顿觉恶寒,社会阴暗。
陆衍带着青荇登上靠前的一只乌篷船,初一以及其他两位侍从,今日也作男子装扮,她们登上靠后的那一只。
还会有潜藏的护卫随后跟上。
水光粼粼,船桨划波而去。
陆衍登上画舫时,来接待的有男有女,不像教坊司中秋那天,人手不够,好看的龟奴来凑,关键是看见一男一女相伴,也不惊讶。
陆衍想订一间上等厢房,却被青荇止住,青荇挑了一间房间较大的下等厢房,陆衍疑惑看向她,青荇摇头不语。
一行人跟着引路的来到位置偏僻的一间厢房,引路的让她们等伺候的人进来,青荇塞给了他两三锭银子,加了一句“要年纪小、清秀的小倌儿,越多越好”。
陆衍及其侍从将惊色掩下。
三十、十五守着门外,这类场所也是做买卖消息的来源,自家主子带她们见识过了,只有不正当的思想,没有不正当的手段,要用正当的思想要来使用手段。
“青荇,你可是说人会出现在画舫上的”,初一用方娟将主椅擦干净,陆衍才坐上去。
青荇道:“卢公子,人是会在画舫,具体在哪里?你不是猜到了,会在那几个最好的厢房里。”
“那你让我来这里,是为了你自己要做的事?可以,只要不耽误我。想来,你应该是需要我的帮助”,陆衍闻着劣质的熏香觉得恶心,拿起身上专门解迷香的香囊闻,道,“初一,把香灭了,茶水不用试喝了”。
青荇闻言,解释道:“我可没有做手脚啊,我是用惯了的,是这里的人安排的,我也看不出来,不过卢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跟着您就是靠谱。”
陆衍不想和她计较,道:“你有什么目的快说,等一下其他人进来,就不方便说了。”
“卢公子就是爽快,我呢,需要卢公子帮我买下一个小倌儿,我自己贴钱,卢公子当个牵头人,开口就行”,青荇答道。
“那是不是没找到你想要的,我还得配合换一波?”,陆衍嗤笑道。
“卢公子就是上道”,青荇笑兮兮。
“荒唐,凭我的身份,去为一个小倌儿赎身,要不是我还没许人,家里就我一个独苗,就这个事,我要进尼姑庵的,更何况我家还没有自己的家庵,我会过得很惨的”,陆衍虽然生气,但心中还升起一丝兴趣,她暗中猜测,难道是前世的深宫生活扭曲了自己的思想。
青荇喜形于色,道,“没想到还真能成,只要卢公子替我办成了,我必定为卢公子鞍前马后、舍生忘死。”
“不必了 ,还是不要对我掺杂情义,以后要是我放弃你了,你岂不是很难受”,陆衍拒绝道。
青荇戚戚道:“要是所有上位者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公子,人来了”,三十打断她们的谈话,陆衍和青荇立即停下话头。
九个长相端正、穿着普通的少男鱼贯而入,其中还有两个一直在咳嗽。
青荇看到自己想要的人,凑在她的耳边说,“左边数,第三个”。
陆衍点头,指向那个男孩,“你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其中一个咳嗽的男孩听到陆衍的决定,立即跪下,哭喊道,“公子留下我吧,怜惜怜惜我吧,我快活不了,救救我吧,带我离开吧,我被人贩子从琓州拐来的。我是清白人家出身的呀!”
这才是真正为她设的局吗?陆衍暗想。
厢房的少男们都没有退下。
良晌,陆衍才问那位跪下的男孩,“为什么觉得我会救你?”
小男孩答道:“因为公子你看我们的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样。”
陆衍继续问:“你怎么来的京城?”
小男孩泣道:“有外乡人说来京城能挣好多钱,我阿爹牺牲在战场上,补贴的军饷被县官挪走了一部分,钱不够用。家里就剩我奶奶了,奶奶说她快要死了,她一直惦记着办一场风光的葬礼,我就想来京城闯一闯,没想到来了这里,我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去了,我奶奶一个老人要怎么办啊!”
当时任职的琓州知府的官品,父亲是相信的,不然不会偷偷把钱财交给他代办,应该是那位知府手底下的官员,手脚不干净。那琓州,像这样遭遇的人有多少?
陆衍下定决心,如果这真的是局,她愿意赴局!这局,她入了。她看向青荇,道:“九个我全买了,青姑娘,作为回报,你得为我去杀价,将价格控制在八百两白银。”
青荇心中感到意外,没想到她会这样做,但还是起身,笑道:“卢公子,二百两就绰绰有余了,这些都是被淘汰下来的,过不了多久,身价就是用铜钱算的了。”
陆衍点点头,挥手让她去办。
青荇暂时离开后,屋内的人面面相觑,陆衍看着他们,觉得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