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也要去一趟城里。村里人要上城,都先在心里攒着,攒满一打理由,再去凑村里的拖拉机,凑结伴去的人。
昨天,徐顽石告诉她:「明天我不在,去城里办点事,点心就不要送了。」
方也一听,攒在心里头的进城想法,就如她床底下的马铃薯种子,遇上春天的节气,发芽了。「徐队长,你进城开车去吗?」
「是的,开大卡车去。本来让工人去,刚好自己也要去趟水利局,就省了他去。」
「那能不能捎上我呢,我也想进城办点事。」方也问得有点小心翼翼。
「当然可以啊!」徐顽石答得爽快。
「那说定了,你明天得等我。」
「你早上七点钟到我这里来等。我捎你去就是。」
「谢谢你!」
「不客气!多个伴,开车不打瞌睡。」徐顽石笑着,仰头喝完最后一滴面汤,把空碗交给方也。方也在思忖着,明天进城穿什么衣服去。她在衣柜的镜子前折腾来折腾去,一件件比试。最后还是决定穿那件去年的白色T恤衫去,胸前的心型和英文字母,徐顽石也说好看。她确定那不是他随意说的,他的眼神像蝴蝶一样不由自主就会在上面逗留,还总忘了时间,让她觉得很满足。摆弄完衣服,她又摆弄起胸前的辫子。她不知道城里还有人扎这样的辫子不,可是绑了马尾,又觉得村口那几个小青年,满脸坏笑,鄙夷她学城里人臭美。
「方也,又死哪去了,该伺候兔子了。」楼下传来了母亲的催促。
「又催命了!」方也在心里嘀咕。「就来了!」她回话。
方也把手中的手帕扔进抽屉,朝楼下走去。「妈,明天我去趟城里。」
「又去城里野了,没事尽往城里钻做啥呢!」
「盒子里的鸡蛋不是满了吗?我帮你送城里卖去!」
「自个想玩还找花头,和你爸一个样!」
「那说定了,需要带啥日用品回来吗?」
「三斤白糖,要夏天了,带三把扇子,还有给你爸买双拖鞋。」
「你自己不买吗?」
「省了,哪来那么多钱闲花。」
「哦!」第二天一大早,方也赶到胳膊弯,徐顽石刚起床,赤膊弯在门口刷牙,满嘴巴泡沫。见了方也,咿咿哇哇一通,算是招呼。
「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徐顽石刷完牙,笑着重新招呼她。
「是吗?会不会被城里人说土?」
「不土,不土,穿的都是城里人兴的了。」
「你早餐还没吃吧?」
「准备去城里吃。」
「呶,先吃两张烧饼垫垫肚子吧!」方也从军绿挂包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他。徐顽石看了她一眼,看到她回避他的眼神。他伸手接过,撕开那层纸吃了起来。
「走吧!上车。」徐顽石把大饼咬在嘴里,提过一件白色的汗衫往身上套,领着方也朝停在一边的一辆解放牌大卡车走去。徐顽石打开车门,托了一把方也的屁股,把她送上副驾驶座。车子发动了。
「徐队长,记得给我捎盒烟回来。」从白房子里探出一个脑袋。
「好的,让我再多收你两块钱。」徐顽石从车头的玻璃窗里探出头。
「那是谁?」
「尚书林,工程师,设计大坝的。」
「真了不起。」
「是吗?坐好了,车子出发了啊!」车子驶出了胳膊弯,沿着盘山公路一路下坡。路边还有些迟季的杜鹃花在盛开。早晨的风从开了汹的车窗里挤进来,呼呼地响,身上的闷热一扫而光。
「不常去城里吧?」徐顽石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侧头问她。
「没事就不会去。」
「篮子里装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土鸡蛋,我妈让我捎城里去卖!」
「送给我吃得了。」
「你要吃,家里还留着很多。」
「开玩笑呢!不是每天都在吃吗?你面条里的荷包蛋,特香。」
「喜欢就好。」
「对了,你今年多大了?」
「你猜!」
「十七、十八?」
「过了年就二十一了。」
「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徐顽石朝着她笑。
「徐队长怎么还不娶媳妇呢?」
「你咋知道我还没娶媳妇?」
「那天在溪里洗衣服,你都还害羞。」
「哈哈!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徐顽石今天已经没有那天的拘谨和不自在了。
方也侧过眼,偷偷看他踩在油门上的腿,徐顽石包里在牛仔裤下的大腿,饱满结实,散发着迷人的气息,让她想起了春天里长满三叶草的田野,很想在上面打个滚。徐顽石的目光看着前方,她的目光就落在他大腿上,她忍不住偷偷地前倾身子,使劲地瞄他。
「哎呦,你裤子上的扣子掉线了,也没缝上。」
「你还真细心。大龄男青年了,东飘西漂,像不着地的浮萍,娶媳妇难啊!」
「怎么会,怕是要求高,没看上的吧!」
「我这样五大三粗的,没人看上才对。」
「我觉得你挺英俊的。哪会五大三粗。」
「嘿嘿,难得你夸我。」
「要找啥样的媳妇?要有工作的吧?」
「那可不一定,勤快,持家的就行了。」方也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总感觉他是实诚人。心里有句话,想说,喉结往下一推,又咽了下去。一路聊着,车子跑得欢,徐顽石的驾驶技术挺熟练,方也觉得膝盖上的篮子,鸡蛋安安稳稳。
「前面那街口,我要下车了。」方也指了指右前方的一条巷子,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赶集的,卖土货的,声音嘈杂。「那办好事,你来这里等着,我再捎你回去。」
徐顽石停下车。方也伸手开门,打不开,有点窘。徐顽石及时扑过身子,帮她开。他的身子越过她的膝盖,她又被他身上的温暖冲击了一下,她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她不禁往后扯了扯鼻翼,像闻花香。她很想把手放在他的背上,哪怕蜻蜓点水那样也好,但她没有。
徐顽石很快缩回了身子,说:「开下,下去小心点儿!」
方野没有急着卖鸡蛋,她先拐进了一家毛线店,问起了售货员柜台里的毛线价格。
「织给男的,还是女的?」售货员招呼她。
「男的。」
「这种驼色的卡思米,今天很流行,广州进的。」售货员拿出一挂毛线给她看。
「这种适合织什么花纹呢?」
「多大岁数的穿?」
「三十不到。」
「那织大辫子花纹吧,很流行呢!鸡心领的。」方也摸着毛线,手感很好,和以前的粗毛线比,润滑了很多。就是价格有点贵,她想到刚才趴在膝盖上的那身子,很快下了决定:「那就这种吧!」
「要多少?」
「一米八的身高,很壮实的。」
「那估计要八九两!这样吧,先给你秤一斤,两大挂,多了可以拿过来退,也可以留着来年改织的时候补斤两。」方也点了点头,付了钱,买下了那堆驼色的毛线。
心里的一桩心事了了,她才往刚才的街口走去,放下篮子,打开盖子,蹲下身来等着人来买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