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
“什么?”
“筛选的目的,是观察。”
夏虎一怔,他猜测了很多种答案,却没想到是这么朴实的词语。
观察。
观察什么?观察我?观察我们?观察人类?观察发展的过程?
不对,如果是为了观察人类进步和社会发展,基本保障法就成了累赘,它显然是在阻碍人类进步的速度的。
那如果它们不需要我们进步呢?
好像也不对,如果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大可以把设定再更正一些,使人类完全投入到单纯的享乐中去。
但目前的世界显然是在以一个受阻的状态前进,缓慢但切实。
这太矛盾了。
“它们想要观察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您不知道?”
“是。”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妇人的答案倒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她在殖民动机的问题中就表明过自己不知情,基于她没有隐瞒的前提下,她不知道殖民目的自然合情合理。
观察...
这是个让人困惑的答案,但又似乎合情合理。
基于对方种族的人口缺陷,征服星球作为转移人口的理由可以直接排除,那么目的无非可以分为两大类——为了资源或不得已征服。
为了资源这个答案不属于他能否决的范畴,虽然表面上这个虚假的社会在运作中没有涉及到什么突兀的资源开发项目,但如果对方需求的资源属于地底海洋天空等高于他们目前科技范畴的领域,他们未从得知也算合理。
不得已征服...
这个答案比较飘渺,能衍生出的理由很多,比如他们星球的力量威胁到了对方,比如他们处在一个阻碍它们某项目的的途径中,比如...
但似乎这些和观察并不沾边。
那么摒弃以上这些扩展的思考内容,单从观察出发,那他们星球现在就是一个实验场地,而他们则是实验个体,它们殖民就是为了在这个场地上观察这些个体。
筛选就是为了剔除掉无用的个体,将观察范围缩小。
无用的点在哪里?
老人,残疾人...他们的共同点似乎只有失去了部分或者接近全部的自主行动力这一点,所以对方需要的观察对象是有健全能力的个体?
那么基本保障法是为了...
进一步的筛选。
他心头一颤,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让他有种醍醐灌顶的错觉,他好像抓住了什么要点,但又转瞬即逝,只剩下一个隐约的念头。
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抽回,但对方似乎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夏虎看向妇人,妇人像是安抚般拍了拍他的手,视线却始终望着远处。
“不要动,也不要慌,冷静,你什么都看不见。”她轻声道。
脚步声渐大。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下一秒高大的黑影矗立在他的面前。
他几乎就要叫出声来,索性有妇人的提醒在前,他僵硬地别回头来,目光投向对面。
一张浮夸的鬼脸忽地在他面前放大。
他目不斜视,像是看不见那张脸一般神情淡然。
“奇怪。”鬼脸摸了摸下巴。
“干嘛呢华?”有人在呼喊。
“哦,没事。”
“走了!还有好几个地方要去呢!”
“哦。”
鬼脸缓缓挪开,片刻后转身离去。
他拿余光瞥向那个方向,方才的鬼脸和几个打扮奇特的人汇合后欢呼雀跃着走向远处。
鬼脸,狮子玩偶,西装,比基尼,学生校服。
突兀而荒谬。
“他们...”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夏虎才低声开口,“他们也是系统的一部分吗?”
“当然不是。”
“那他们是那个...”
“也不是。”妇人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把这批人忘记了,还好只是些...其实他们就是来旅行的。”
“旅行?”
“是,你们星球目前是对外售卖旅行门票的,好像客流量还挺高的。”
听上去他们就像是动物园里的动物,只需要付费就能随意观赏,而动物们对旅客毫无察觉,只是在笼子里重复自己透明的人生。
“来旅游的人可以选择和你们相近的形象和装束,也可以选择保持原样...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自己的身份,有些来旅游的还挺喜欢搞这种角色扮演的,也有些就像刚才那批一样,正常人是看不到他们的。”
“原来是这样...”
那医院那次也是...那几个莫名其妙的实习生...
他不自觉地苦笑,他莫名地感觉自己像是个特别的猴子,看似知晓真相却依旧站在笼子里啃着投喂的桃子,和上窜下跳的同伴似乎没有差别。
荒谬却无力。
“看来聊不了太久了。”妇人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的么?”
“有。”
“问吧,还有一点时间。”
“您是谁?”
“我是我。”
预料之内的答案。
“您为什么要帮我?”
“我没有帮你,我们是利益关系,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所以才有前面的事情。”
“我明白了。”
“还有问题吗?”
“没了。”
“那就听好我给你的任务吧...小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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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悦龙在街角示意司机停下,从兜里掏出零钱数给他后下车。
他路过水果店后顿了顿,又回头进店里挑了个果篮。
他拎着果篮来到小区门口,保安室的门关着,好像没有人。
他敲门喊了几声,没有人应。
“你找谁啊?”附近晒太阳的大爷凑过来。
“哦叔您好,我想找蔡叔,他不在吗?”
“老蔡啊,他好像住院了。”
“住院了吗?”
“是吧,小胡说的。”
“叔,小胡是胡文涛吗?”
“不知道,都叫小胡...”大爷摸了摸头,“反正是居委会的,年轻小伙,人挺好的。”
“这样啊,那小胡人在不在?”
“不知道啊,他这两天好像在帮老蔡值班...咦,怎么今个儿没来...”
“好我知道了叔,谢谢你哈,这里有点水果您拿着吃。”
“我不要我不要,给我水果干嘛。”
“我买给蔡叔的,他不在不是。”
“那你给他拿去。”
“太麻烦了叔,您不要我就搁这了,你要你就拿去,我去看蔡叔会再卖一份的。”
“不要不要。”大爷摆手转身离开。
张悦龙也不纠结,把果篮放在保安室门口转身离去。
正要打车时他犹豫了一下,转身又往小区里走去。
小区里都是些晒太阳散步的老人,还有个别追逐打闹的小孩儿。
他点了根烟缓解困意,本来想今天睡上一整天调整状态,没成想早上起来上了个厕所之后就睡不着了。
17A-45号。
他在门牌前停下脚步,抬头打量这个独栋的小楼。
这里是G-3-07居民区,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是给隶属于D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分配住所的地方。
却没成想在这里会发生一起惨烈的命案。
他抽了口烟,这边的警戒线和防护都已撤走,只是把门锁死了。
事实上屋子里已经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几乎不太可能再有什么线索,而案子在他们这边也已经结束,剩下的内容就和他们无关了。
他想象着那个笑容和善的男人辱骂男孩的画面,发出轻轻的叹息。
他可以理解林福业望子成龙的心情,但他这种教育方式似乎和自己背道而驰。
虽然他没有孩子,但他觉得对于小孩施加太多要求并不合理,这些要求往往诞生于父母自己的执念或是遗憾,自己未能走完的道路便要孩子去披荆斩棘地完成...
这不合理。
如果林福业没有对林子文非打即骂,悲剧会不会不会上演?
但林子文的精神症状来源已久,将过错一味得归结于林福业似乎也并不公平。
兴许林子文的母亲还在的话,他能成长地更好些吧。
他深深地吸了口烟,把烟蒂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正要离开时他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愣了一会儿,朝那人的方向走去。
“欸。”他拍了下那人的肩膀。
“啊!”少年似乎被他吓了一跳,转身看见他时明显的一愣。
“对哦。”张悦龙回过神来,露出尴尬的笑容,“不好意思啊,忘了你不认识我。我是那个什么...警队的,我姓张。你叫夏虎对吧,昨天就是我们找的你,不好意思让你昨天白跑了一趟。”
“啊...”少年愣了一会儿向他伸手,“你好张警官。”
“欸你好你好。”张悦龙热情地和他握手,“非常不好意思啊,昨天我们忙昏头了,把你喊过来结果没人和你对接,实在抱歉。”
“没事...”
“是我们太疏忽了,我本来还想着今天找你道个歉得,没想着正好在这碰上你了。”
“我也没想到...”
“那什么,案子已经结束了,感谢你给我们提供的帮助。”
“我好像,没帮什么忙...”
“你在电话里已经给我们提供了相当重要的线索和信息了。”张悦龙握着他的手神情严肃,“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取得进展。”
“这样吗...”
“是的,所以我非常感谢你。另外...请你节哀。”
他愣了愣,没有说话。
“我知道失去朋友的痛苦,但死者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希望你能尽快调整过来,我相信你的朋友,林子文他也不想让你因为他而一直痛苦。”
“我...谢谢,谢谢你张警官。”
“不必客气,你之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也可以尽管联系我。”
“好。”
“这是我的号码,辛苦你保存一下...”
“哦好...”
“那么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节哀夏虎。”
“好。”
“再见夏虎。”
“再见张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