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侯如今这挺墙角的功夫倒是厉害。”
郑泱也不知道他在那里听了多久,自顾自坐会桌边。曹怀笑了下,熟悉地翻窗进屋,毫不客气给自己倒了杯茶。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想来若是早一步或许还能帮昀山君解解围。”
“我可不敢劳烦曹侯,到时候害你们好兄弟反目......”郑泱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于是转开了话题,“想来你也收到消息了,邴掩这事儿原本与你无关,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曹怀也没接话。
他转了转手上的玉佩,倒是也没想着她要跟自己算得这么清。
接着郑泱又追问:“你去看过长公主了么?”
曹怀歪了下头,一边的眉毛蹙起,显出不太理解的样子:“我?长公主?”
不等他理解她的意思,郑泱自言自语似的喃喃了一句:“也是,如今这身份上确实有些不合适,不过我方才也帮你问过了,她并没有什么大碍。”
曹怀看着郑泱有些沉默下来。
这丫头莫不是误会了什么,怎么总在他跟前莫名其妙提起那个魏国人来。
“哦对了,你母亲可大好了?”
曹怀点点头:“过些日子陛下举办宴席,她若是精神头好些了,也会出席,她也想当面谢谢你。”
郑泱道:“这全是杜先生的功劳,更何况我也没出什么力......不过,是有何事又要连着办宫宴了?”
曹怀抿了口茶,说得云淡风轻:“魏国送来的那些人,陛下自然不会留在自己身边,趁此宴会找个由头,分散都送到一些无关轻重的低阶官员家中去罢了。”
郑泱听完嗤了一声。
“既然知道留在身边不安全,怎么不干脆将人都放了,说白了还是想借花献佛笼络一波人心,可怜的是那些当做礼物送来送去的人,最后也不知道会沦落到什么样的下场......”
曹怀知道她说的是大逆不道的话,但却也没有制止她。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权力的背后就是一张吃人的大网,人人都有可能成为上位者蚕食的对象。
说话的功夫,曹怀反应快,猛地听到一点细微的动静,一下子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有人来了。”
只是四个字的功夫,他已经跳窗翻了出去,郑泱都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门就果然被拍响了,难得听她那两个丫鬟的声音这样着急——
“昀山君,不好了!”
“三皇子将上官公子打了一顿,皇上都惊动了!”
郑泱:“什么?”
...
玄极殿上。
殿门被掩了一半,日影从外头斜打进来,微微照亮了背着手立在阴影处,一脸凝重的齐国皇帝。
底下的人跪了一片。已经过去半个时辰的时间了,连个稍稍敢挪动身子的人都没有,眼看脖子都快僵得不能动弹了,皇帝才挥了挥袖子:“出去吧。”
“是。”下人们即便得了令,也依旧按照次序地一个跟着一个退了出去。
大殿中唯留下父子二人,相顾无言。
“儿臣有错,请父皇责罚。”
都不等皇帝开口,三皇子项庄手持戒鞭直接跪了下来。
皇帝瞅了他一眼,没去接,摇着头自己坐到榻上,连着叹了几口气:“好......好啊,真是朕的好儿子......”
他这样失望的语气,却让三皇子面色更加难堪。
皇帝了解自己的这儿子,故作痛心地捶了捶胸:“你啊,从小到大第一次因为一个女人这样忤逆你的父皇,若是旁的也就算了,你今日堂而皇之在宫殿门口就将我朝重臣的家眷掳了,打得他父亲需要亲自带人来将他的儿子抬走......这......这他边上可是有不少人看着呢,传扬出去你的臣子们会有多失望,你知道吗!”
“父皇!”项庄几乎是跪着爬到自己的父皇身边,哀切地恳求道,“父皇,儿臣不想娶那个魏女,我心里从来都只有阿泱您是知道的......儿臣从来没求过您什么......求您成全儿臣吧......”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难道父皇不知道你的心意?只是这人家自己不愿意,你让父皇如何,将人绑了送给你吗?这样你也要吗?”
“可......”项庄连连否认,“阿泱一定是为了顾全大局,她原本不是这样的,我们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皇帝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这混货到现在还看不清吗?”皇帝叱责,“好,你要是真这样想,朕就强行下旨让她嫁给你,你不是不想娶魏女吗?和魏国的和平契约已经下了,若是不想再掀起战火,那唯有你兄长娶了她,他是个耳根子软的,自然不会忤逆朕,可惜是个憨货,也不知道到时候娶了魏女,会不会被骗得将齐国都给人家双手奉上,你要是觉得行,朕现在就下旨,如何!”
他的话像是一枚枚钉子,接二连三地狠狠扎进项庄的心里。
一瞬间,他跌坐在地,久久缓不过神来。
皇帝知道他听进去了,就缓了缓脸色:“儿啊,你再仔细想想,若是今日那个女人真的与你两情相悦,朕也不会对你如此狠心,只是眼下时局如此,你身为皇子,如何能丢弃你的百姓,只顾自己一人的悲欢啊......”
项庄没有说话,只是苦笑了一声。
他呆在那里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出,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人怎么说变就变了,他喜欢的人,他信赖的父皇,他守护的子民,都弃他而去。
只是一眨眼,他就好像什么都失去了。
皇帝轻声安慰他:“你好好想想,朕悉心培养你这么多年,你也应该做出正确的决定了,未来这齐国,这齐国的百姓,你的皇兄,可都还要仰仗你,你不会让父皇失望的,对不对?”
那一刻,项庄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陡然消逝了,什么影子都没有留下。
窗户外不知有什么鸟飞过,凄厉地哀鸣了一声,便随之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