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青妩昨夜失态了。”
“我倒喜欢你失态的模样，颇为真实可爱。”太子淡淡道。
他们已挪至大船之上，在甲板上尽揽青衣湖烟波浩渺之色。
太子瞧身侧的女子，她极貌美，即使是见惯了帝都娇妍丽色美人的他，都常为她漫不经心的美丽而挪不开眼。
青妩此时瓷白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清愁，潋滟的眼眸映着波光粼粼的澄澈湖面。
她现在这个模样，如同画中人，似乎没有七情六欲，又似乎有太多牵绊绊着她，将她固定的死死的，了无生气。
“青妩……”他刚欲开口，她便将他打断。
“殿下，你若为我重查当年之事，可知要付出的代价？”她颇为郑重其事地开口说道。
“当然。”太子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
“那殿下为何还答应？青妩知道殿下为人重诺，不是会哄骗青妩之人。为了我，可值得殿下受文官口诛笔伐，甚至名留青史？”
抬眸看他，发现他正饶有兴趣地看向自己，那双好看的眼眸中有温和的笑意。
“我做事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太子笑道，“况且，让忠臣蒙冤，不是一个明君所为。所道皆是世人心，又何必在意？如若真可证明戴丞相清白，后世会如何评说，我很期待。”
太子这样的开诚布公，倒是显得她小人长戚戚，她忽然有些自责，语气低落下去，“实在怪我，但殿下，你没有目睹八年前抄家的那晚，血光漫天，还到处都是大火和焦黑的……”
她好像又沉入了当年沉寂的幽潭之中，嗓音略带哭腔：“我也不想这样……世人皆道我能逃出生天是我命好、侥幸。可谁又能体会全族皆亡，只剩我一人在这世上没有任何血亲的愧疚和孤独？真正的戴青妩其实早就死在八年前的火场里了……”
“现在的我，是替戴氏族人活着，我……身不由己。我没有办法去付出真心，没有办法去随心所欲的快乐！我怕午夜梦回时，族人们都站在榻前问我何时才能还他们清白！”
青妩清软的尾音发颤，眼眸中涌动着极其复杂而痛苦的情绪。
太子揽过她微微颤抖的双肩，眼底浓重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神情坚定道：“八年前我没有能力让你避免这一切，是我不对……但现在一切有我，我答应你的事定会做到。”
而后极有分寸的轻抚她的后背，温和地哄着她：“别怕了，也别去想。一切有我。”
太子清沉的声音有种治愈人心的力量，让青妩繁杂的情绪在此刻都安宁了下来。
她叹息一声，依在太子怀中，微阖双眼，唇边有一抹得逞的笑意。
翌日。
今日是上巳节，前几日帝都贵女们就送来了拜帖，邀请青妩一同去踏青游玩。
青妩心知那些帝都贵女们无非是看在她深得太子殿下的喜爱，太子妃之位没跑了，才肯与她结交。
太子一早就去了宫里，落水水患之事仿佛很严重，连沈之珣都在前天奔赴云洲了，据说是待大婚之前会回来主持婚仪。
此次相约在皇城之北的青衣湖畔。
一驾驾云纹悬玉马车上走下来衣着华美，珠玉簪首的一众贵女。
青妩兴致恹恹并未刻意打扮，身着一袭素色衣裙，即使这样，她也一直是帝都勋贵门阀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些女子瞧她应约而来，因还未正式封为太子妃，就只是简单的见礼，见礼后皆是若有若无的瞟着她。
然而她无意与她们相识，便自己找了一处避尘帐躲着。
贵女们平日里都养在深闺，家中管教极严，能踏青的机会很是难得，小娘子们三两成群，手持丝扇谈笑风生，初夏的微热都添了些甜腻的风。
有的衣裙随着微风飘动，肆意在绿草如茵的草地上追逐嬉笑。
看来此次上巳节郊游踏青只邀请了女眷。
“什么东西呀，就这么拜高踩低，若是放在前几年，她们还高攀不上我们清远侯府呢！”一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口中不满地嘟囔着。
随她一同而来的还有五六个妙龄女子，她们口中细细低语，眉目间皆是愤愤不满之色，三两作伴走入青妩的避尘帐中。
青妩细瞧为首的女子，这女子的衣料还是去年帝都流行的织锦方式，又听得她方才的话，应是清远侯府的嫡女。
清远侯府前些年确实是如日中天，后来被戴丞相一案牵连，保住这爵位已是看在祖上军功荫庇。
这些年，空有个侯府架子，勋贵门阀一向注重脸面，贵女们结交更是会借机互相攀比，不曾想竟连嫡出小姐的实兴衣物都备不齐整了。
与她一同而来的女子们，衣着配饰皆是有几分过时简陋。
她们一通抱怨，无非是其他贵女被排挤和嘲讽。
须臾，见青妩在她们之中并不搭话，又瞥见她衣饰简单，乌发上只有一朵娟花作装饰，此时独坐在此僻静之处，估摸着也是同她们一样的寒门小户。
“你怎么不说话？她们也不理你么？”那鹅黄色衣衫的女子问道。
青妩不置可否，微微一笑敷衍道，“侯府祖上们伴先祖黄帝征战，荣耀自是不必说。他人之言，小姐心中不必太过在意。”
“我们清远侯府门楣是高。”青妩的话让她很受用，然而眉间还是阴翳之色，“这些人太过拜高踩低！唉真是气死人了！而且来之前明明说是与帝都王孙贵族们有约，可提前相看……”
青妩眸光流转，原来她们是为了伺机相看合适的郎君。
估摸着原本的确约了些贵族公子哥过来，只是半道上插了个她进来，为了避嫌，才改为只邀女子赴会。
原来是自己坏了她们的好事啊……
太子大婚在即，门阀贵族们都已汇集帝都，清远侯府嫡女也到了婚嫁的年纪，若是能借此机会攀上个高门子弟，不仅能为逐渐势微的清远侯府找一个靠山，还能为侯府儿郎谋得更好的机会。
然而此刻这些想借机攀上高枝的寒门女子皆认为自己是被诓骗了，受了那些贵女们的轻视，都愤愤不平地抱怨着。
片刻后，见青妩沉默不语，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只见这女子着素色衣裙，一幅温婉顺从模样，面容上不施丝毫粉黛，犹自艳而不妖。
“你也是来相看世族公子的吧？”侯府嫡女瞧青妩独自在这僻静之处，虽然极貌美，然装扮还不如她，登时觉得有人可让自己踩一脚解解恨。
“不是。”青妩淡淡答道，知道她们各有所图，与自己并不是一路人，故也不愿与她们亲近。
“怎的不是？如若不是，她们怎么也不理你？”另外一位鹅蛋脸的女子轻蔑道。
青妩目光瞧着不远处那几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有些是在春日宴上见过。然而避尘帐中这几位，应是家世低微不足以参与皇室宴席，故不曾见过她也实属正常。
“我已有婚配。”青妩囫囵答道。
她们面面相觑，来的皆是未许配人家的女子，她怎会已有婚配？
“是哪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