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贺卿回来得晚，没有惊动任何人，所以第二天一早，他出现在杜府时，引得杜家不少人讶异。

杜瞻徜怕他是吃不得苦，半路偷跑回京都，吓得连忙找他来问话。

听杜贺卿说了缘由，又反复问了许多事，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

作为父亲，作为杜家的家主，他自然是对杜贺卿得到重用感到欣慰，毕竟杜家未来的显赫全仰仗在这几个儿子身上。

但是作为朝廷官员，他杜瞻徜兢兢业业十余年，从未得到过陛下的单独召见，而杜贺卿入仕为官不过四五个月，便能有此殊荣。仔细想来，杜瞻徜确实心有不甘，为官，他是不是太失败了？

压下心中涩然，杜瞻徜拍了拍杜贺卿的肩膀：“你既在陛下跟前露了脸，日后更要勤勉奋进，若能得到重用，定不要忘了你的兄弟们。”

杜贺卿垂下眼，沉默着没说话，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杜贺松在杜家和程家共同的努力运作下，也谋得了一份差事。近日事多，他本就忙得脚不沾地，程氏又快要临产，他更是分身乏术。因此只匆匆与杜贺卿打了个照面，就又出门去了，根本就来不及去嫉妒脱胎换骨的杜贺卿。

实际上比起嫉妒，他更多的是羡慕。

毕竟他是靠父亲，靠岳丈，而杜贺卿只靠自己。

但杜贺景就不一样了，自从闹出了外室的事之后，朱家至少在现下，并没有要拉他一把的打算。

朱母更是巴不得杜贺景一辈子都被朱明月压着，别说帮他筹谋，不打压他都算是好的了。

他早就在平日里一起玩儿的公子哥儿嘴里听到了一些有关杜贺卿的消息，说他得了邱大人重用，更是连陛下都亲自问起过他，往后指不定多风光呢。

听了这些，杜贺景当然气急败坏，恨杜贺卿抢了他风头；恼杜瞻徜对他不上心，愿意为杜贺松找关系欠人情，却不为他打算；更是怨朱家从前给他说好的锦绣前程全都作废。

杜贺景每日无所事事，整个人变得阴郁无常，他本就是矜名嫉能之人，现在更甚，只要一听到杜贺卿的名字就气得牙痒痒。

同为嫡子，他被杜贺松压着也就算了，凭什么要被杜贺卿这个卑贱的庶子抢占先机。

陛下上朝时在百官面前提起了杜贺卿，这次没有避着谁，直言不讳地夸了他，说他年纪虽小，心思却细腻，办事也妥当。

顺带着还夸了杜瞻徜一句，说他教子有方。

直到下朝，杜瞻徜都是晕乎乎的。这么多年，每次上朝，他从来都只是站在角落凑个人头，这还是第一次被陛下点名道姓，即便知道他是沾了杜贺卿的光，也依旧受宠若惊。

世人都是见风使舵的，见陛下都开口夸了，百官也纷纷应和。

杜瞻徜是被簇拥着上的马车，在同僚们七嘴八舌的恭维话里，他一张老脸都笑酸了。

回了杜府，冯氏见他难得这样开心，顺口问了一句，结果杜瞻徜立即绘声绘色地给她讲今日朝堂上所发生的事。

冯氏的笑脸再也挂不住，只是现在却不敢再同从前一样直接表达对杜贺卿的不喜。

杜瞻徜见她恹恹的，知道她并不愿意听到杜贺卿有多风光。

若是之前，杜瞻徜只会笑她小心眼儿，现在他却严肃警告：“我不管你心里有多不喜欢他，出了杜家的门，你就是演，也要演出一副慈爱宽容的样子。”

若是让外面人的人知道杜家的嫡母苛待庶子，他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冯氏堆起假笑，柔柔应下。

片刻后，又提起杜贺景来：“咱们杜家的三个儿子，就只有景儿没有官身了。这孩子见两个哥哥都为国效力了，自己却整日在家闲着，心中不免着急，夫君你看……”

杜瞻徜听了这话，瞬间就生了气：“你以为松儿能得到这份差事，是我面子大？是人家程家，又是出钱，又欠人情！怪只怪你的好儿子不争气，把朱家得罪了个干净，否则以朱家的本事，给他安排了小官儿做做，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冯氏被说得哑口无言，但她一向偏心杜贺景，自然也不会轻易屈服。

“朱家现在再是生气，往后为了女儿的荣华富贵，一样会为景儿筹谋。现在若是不谋个差事历练，等朱家动关系来提拔他了，他岂不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冯氏的话也并不全无道理，杜瞻徜姝思忖良久，才松了口：“缓个一两年吧，杜家三个儿子同一年入仕太打眼了。让他这一两年好好对人家朱氏，等朱家对他、对咱们杜家改观了，届时咱们杜家出钱，朱家出力，一定能帮他把事情办妥。”

冯氏也觉得杜瞻徜的话有理，便见好就收，不再纠缠。

轻轻替杜瞻徜捏肩，缓解他身上的疲惫：“景儿听了这消息定会开心的。”

不过事与愿违，冯氏满心欢喜地将这事儿告诉杜贺景时，不仅没有等到他的感激涕零，反而怨怪不断：“等等等，您就知道让我等！父亲就是嘴上说得好听，他一心只有大哥，哪里会管我！也就只有您信他，三两句话就把您打发了！”

冯氏拉住他的手，好言相劝：“景儿，你大哥比你年长四岁，今年方才谋了差事。你还这么小，急什么，你看你大哥现在多忙啊，你再等等，就当在家陪陪母亲？”

杜贺景不耐烦地抽出了自己的手：“你们就是不想为我出力，我早就知道，我又不是长子，哪里配得您和父亲为我操心！杜家的荣华富贵，就指着大哥和杜贺卿吧，我不配！”

冯氏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和杜贺景满是怒气的背影，心下一片悲凉。

究竟是怎么了，自己的四个孩子都不再亲近信任自己，两个儿媳对她也不再恭敬。

明明在一年前，她还是孩子们最敬重的母亲，杜瞻徜最疼爱的妻子，下人们最敬重的当家主母。

现在却全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