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棠莞尔,“千人千面,阿离也有自己的美丽。”
阿离打开车窗,嘉晏骑马在前,为马车开道,望着嘉晏英武的背影,阿离‘哇’一声发出感慨,“阿姊,那位阿兄好英俊啊!他是你的兄长吗?”
嘉晏回过头,蹙眉扫了阿离一眼。
阿离敏锐觉察到嘉晏目光中的不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飞快缩回车内。
郗棠伸手关上车窗,“他不是我阿兄,是太尉的孙儿,中书令的二公子。我长兄是尚书丞,次兄是护军长史,随父镇青州。”
阿离听不懂这些官职,只听懂了郗棠的次兄是将军,眼中光芒璀璨,“阿姊的兄长是大将军啊!真厉害!”
大将军....
郗棠笑了,前世,次兄的确做了大将军。
然后,朝中有人弹劾,说他想据渝国故地,与嘉晏分庭抗礼。
马车停了下来,余医师打开车窗,“我们到了,多谢女郎。”
郗棠向外看了一眼,“我也要去村中拜访故友,不如同行。”
余医师有些惊诧,“哦?”
村中都是流民,郗棠一个高门贵女,余医师很难将二者联系起来。她以为是郗棠为了和她拉近关系而编造的谎言,进村之后才发现她所言不虚,这里的孩童见到她来,兴奋的将她围在中间,村民也纷纷和她打招呼。
嘉晏跟在三人身后,像个护卫。
郗棠要和余医师进村,他不放心,却又没有理由跟着三人进村,索性蛮横道:“太傅与我大父同朝为官,我与舞阴侯有同袍之谊,他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荒村偏僻,理当跟随保护。”
走了没几步,嘉晏在人群中瞥见道身影,瞳孔不由紧缩。
他怎么还活着?
郗棠也看到了诸葛维,“诸葛都尉!”
诸葛维护田有功,被擢升为屯田都尉,顶替了助纣为虐的何都尉。
见郗棠认识诸葛维,嘉晏愕然。
他们怎么认识的?
他们怎么会认识?
前世,嘉晏屡屡败于诸葛维之手,仗从他还是大将军打到他称帝,百战百败。
输的最惨的一次,他连安置家眷的临城都丢了,郗棠在混乱中失去踪迹,大半年后,诸葛维提出以五千石粮草换郗棠。
那时他发誓,一定要将诸葛维五马分尸。
季叔父嘉显为典农中郎将,时常向他提起卫照占田,嘉晏于是向叔父进言,让诸葛维去守被卫照看中的屯田。卫照跋扈,曾当街斗殴,打死官员之子,皇帝大怒,却因皇后哭诉,不了了之。借他之手除去诸葛维,然后再让叔父就屯田司马之死,弹劾卫照,一举两得。
随大将军出征,回帝都后,皇帝驾崩,大事不断,他一时忘了诸葛维。
他居然还没死?
诸葛维正在与村民交谈,听闻身后有人叫他,回过头来,发现是郗棠。
嘴角不由勾起细微弧度,上前与郗棠见礼,“郗女郎。”
郗棠双手置腹,屈膝一礼,“都尉怎么在此?”
诸葛维抬手作揖还礼,灰色麻衣单薄,“秋收结束,马上要到朝廷征粮时节,我提前来各村查访,探明情况。”
“余医师。”诸葛维认识余医师,“医师又来义诊,维替百姓,多谢医师。”
余医师点头,“悬壶济世,行医之人本分。听郗女郎称呼大人都尉,看来大人是升迁了,恭喜大人了!”
诸葛维抿唇一笑,“都是为了百姓。”
见郗棠与诸葛维交谈甚欢,嘉晏只觉一股气流乱撞,上前打断道:“女郎,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越近冬季,白日越短,天黑的早,郗棠看了看天色,确实到了回府的时候。
“都尉、余医师,我先走了。”
诸葛维颔首,“郗女郎,过两日村中有和实节,阿玥托我邀请女郎。”
阿玥。
郗棠笑了,“好啊。”
嘉晏凝视诸葛维,目光不善。
诸葛维视若无物,望着郗棠,笑容温和,令人如沐春风。
出村途中,嘉晏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郗棠,“女郎认识那位都尉?”
郗棠感觉到嘉晏语气中的不善,反问道:“新城侯认识诸葛都尉?”
嘉晏没好气道:“不认识。”
他在说谎。
郗棠听得出来。
她隐隐察觉嘉晏对诸葛维的敌意。
难道两人早在对垒之前,就有旧仇?
“我记得,令兄益阳侯与诸葛都尉相识,新城侯怎么会不认识诸葛都尉呢?”郗棠不动声色,戳破嘉晏的谎言。
“兄长是兄长,我是我。”嘉晏掩饰道。
他还在嘴硬。
若是不认识,自己这么问他,他早就一脸不忿,不再同自己解释。
还在遮掩,就是骗人。
前世,临城失陷,为了保全性命,她谎称嘉晏姬妾,诸葛维治军有方,军纪严明,自己并未受辱,被安置在屯田村,随妇人劳作。她会识文断字,成了村中女先生,教孩童读书,偶尔帮助小吏抄写文书。
诸葛维常来村庄中视察民情,小吏见诸葛维未娶,她未嫁,有意撮合。
他还记得她,身份因此暴露。
诸葛维并没有为难她,以礼相待,偶有空闲,便过来帮她劈柴挑水。郗棠不会做饭,有什么能吃,一锅煮烂。诸葛维教她烹煮食物,作为回报,她默写了几卷祖父藏书相赠。
细雨穿林打叶,郗棠坐在屋中,诸葛维坐下屋外廊下,隔着一扇半开窗棐,她听清帝都一切恩怨,卫熙不曾启齿的情愫,和因为死亡而沉寂的志向。
告诉自己,卫熙喜欢她的那个人,就是诸葛维。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怀揣着相同的志向。
他礼遇郗棠,是因为卫熙。
那是卫熙死后的第五年,依旧有人记得他。
两千石粮草送到渝国,郗棠回到大业。
想到这里,郗棠扭头看向嘉晏,“新城侯真的没见过诸葛都尉吗?是否见过,新城侯自己忘了。”
“没有。”
郗棠轻笑出声,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前世,她回到嘉晏身边,无法证明自己是否失节,于是提出和离。
她是真的想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