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越来越强，气血上涌，汇聚天灵盖，郗棠不断挣扎，双眼通红，白光闪烁。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嘉晏的手忽然下移，新鲜空气顺着鼻腔涌入肺部，郗棠剧烈呼吸，胸脯高低起伏，一颗心脏狂跳。

为了不让郗棠发出声响，嘉晏并没有松开她的嘴。

他想了想，在郗棠耳边道：“你要嫁给我。”

谋反之罪，夷灭三族，就算郗棠知道嘉氏现在所为，只要两家成为姻亲，绑在一起，同生共死，嘉晏就不用担心郗棠会说出去。上一世，两家共谋大事前，为防有人变节，也是以姻亲为盟。

郗棠呼吸急促，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只要能保住性命，别说答应嫁给他，就是答应做个姬妾也无所谓。

安全离开现在的险境，等到明日天光升起，局势变换，践诺与否，全在她个人。国家盟约，祷告上天鬼神，尚可任意撕毁，何况自己这只是情急之下的约定，怎么能算数呢。

嘉晏也想到了这一点，“你现在答应的好，离开这里，不会反悔吗？”

婚事，他们自己说了是不算的。回家禀告父母，派人提亲，订下婚约，而后迎娶。中间需要的时间太长，充斥满未知的变数，嘉晏也不是色迷心窍的傻子，会拿郗棠这一两句口头承诺当真。

离了这里，有父兄为依靠，她要是还能践约，就是个傻子。

血一直在流，郗棠感受到胸前湿意，那是嘉晏伤口流出的鲜血，淅淅沥沥流下，打湿她的衣襟。

犹豫和僵持是短暂的，嘉晏很快就会再度掩住她的口鼻，将她捂死。

掌控权在嘉晏手中，郗棠要证明自己的诚意。

掌心忽然一暖，郗棠的舌尖轻轻扫过嘉晏掌心，掌心敏感，舌尖柔软而湿润，痒痒的感觉，像一根绒羽在嘉晏心头骚动，喉结不由蠕动。

他想，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我放开你，你不要喊。”嘉晏手臂有伤，要先止血。

捂在郗棠嘴上的手缓缓垂下，嘉晏艰难挪动小臂，手臂屈伸牵扯伤口，‘嘶’的忍痛声在郗棠耳边起伏。他并未放开束缚在郗棠腰间的那只手臂，依旧保持着对她的控制。

郗棠低眸，是大喊还是忍耐？

大喊有人听见，赶来救她，大概需要多久？嘉晏捂死她，又需要多久？这是一场冒险的赌博，输了将再无转圜余地，付出性命的代价。

是赌还是不赌？

腰间一松，嘉晏松开束缚在她腰间的长臂，抓住她胳膊，“有绷带吗？没有的话，干净的布也可以。”

就着月光，郗棠看清嘉晏手臂伤口，不长但很深，血肉翻飞，鲜血淋漓。她撕开一件衣物，布条缠在嘉晏伤口上端，冒出的血少了。等了一会儿，她略略松开布条。

一边帮嘉晏伤口止血，郗棠一边在想，是否要赌一把。

包扎好伤口，嘉晏握住郗棠的肩，让她面对自己。郗棠斜眸，看了一眼他缠着厚重织物的手臂，盯着他的眼睛，“子乐，你这伤...”嘉晏单手钳住郗棠的颔骨，逼近她的脸，漆黑的眼睛目光深邃，沉重的压迫感迎面袭来，“想反悔么？”

郗棠毫无不畏惧的对上嘉晏视线，“杀了我，你又如何全身而退？”

“这是我的事，你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嘉晏睥睨郗棠，一语洞穿她的脆弱。虽然无法直接掌控她，但作为已经出仕的男子，他的能力远大于依旧被困在闺阁中的郗棠。

她是弱势的，父兄不会一直守在她身边，而现在她是那么无力，无法不顾后果的杀死嘉晏，稍纵即逝的机会在眼前化为云烟。像是不服输的孩子，与大人角力，被狠狠贯在地上，摔得头破血流。

前世，做了二十余年夫妻，他们对彼此的身体都非常了解，过程很顺利，只是刚开始有点疼。

从始至终，嘉晏都没有松开捂在郗棠嘴上的手，细密的汗珠凝结在额头胸口，月光从帐外照入，郗棠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镀上层淡淡的圣辉。

一切结束之后，嘉晏温柔的将她揽入怀中，世界寂静，溪水潺潺，促织交鸣，星光漫天，月华皎洁如银，郗棠一阵恍惚，不由想起了桩往事。

她伸手推了推嘉晏，“天要亮了，阿离起的很早。”

嘉晏更紧的抱住了郗棠，口鼻在她颈窝乱蹭，慵懒道："不想走。"

“你也不想娶一个声名狼藉的女郎吧。”郗棠推开他，严肃注视他的眼睛。

一个未婚女郎的名声，和她的生命一样珍贵，尤其在经学世家，女子更重名节。嘉晏不可能轻信郗棠，除非她能拿出值得人信赖的证据。她拿出自己的诚意，打消嘉晏的杀心。

嘉晏极不情愿的道：“好吧！我走还不行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前世发生的事情，嘉晏心内对郗棠亏欠，一直想弥补，只要不触及底线，他都愿意听郗棠的话，只要她开心。

他穿好衣服，捡起床尾郗棠的衣服放在她枕边，“那我走了。”

郗棠点头，“走吧。”

目睹嘉晏的背影离开，郗棠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从生死边缘抢回性命，令人庆幸。可同时她也明白，幸运不会永远都眷顾她。

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不该太过直白的展露杀意，让嘉晏得知自己的身份。在没有确凿的把握之前，暴露会为自己招致杀人之祸。有祸而不避祸，还想侥幸，冒险孤注一掷。鲁莽意味着死亡，孤注一掷的滥赌终将失去所有。她只有一条命，不能这样冒险。

人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好在，这代价并不大，她还活着。至于名节，杀了嘉晏，就没有人会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

欺骗这样的办法只能用一次，她不会嫁给嘉晏，她会杀了嘉晏。

她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就算，今日一切为人所知，她也不害怕。

掌握权柄后，名节又算什么？

郗棠穿好衣服，抱膝坐在榻上，世界归于平静，她终于有时间去回想，那件恍惚间记起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