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猛一愣怔,双眸幽深冥暗,平静的外表之下酝酿着狂风暴雨。
他知道,既然风衍敢带他回五灵山,自是把他的底细都查探过一番的。却不知,风衍竟查得如此详细。
外人皆道他那位父亲虽不够果决刚硬,沾了些儒生风气,但大体上却是个坚守正义,为人和善的。纵有宠妾灭妻的不良事迹,但这等后院之事,实属平常,江湖人大多不怎么在意。何况,他母亲身为蛮疆女子,背后又无家族可作为依仗,当初成亲,便有人认为是他母亲高攀了凤家。
而他这位前嫡子,更被人传为“伤仲永”之辈。故此,反倒觉得凤家家主之前是慧眼如炬,更不会再有人为此抱不平了。
可惜,鲜为人知的是,他那位“老实憨厚”的父亲,实际上,却是畜生不如!
众人皆以为他母亲之死,乃求而不得、郁郁寡欢,忧心伤脾,终成疾。却无人知,他们母子每日膳食里被添了什么下作料!众人皆以为他祖母乃寿终而寝,却不知,那晚祖母窒息挣扎时的绝望!
为了让新欢能够名正言顺地爬上正妻之位,他默许了她的投毒;为了凤家的权力,他亲手将他的母亲捂断了气。这等不忠不孝的畜生,却偏偏是他的父亲!
这段往事,凤家家主做得谨慎,尤其是弑母一事。
当时祖母年事已高,多半时间缠绵床榻,随时有个万一,并非奇事。常言道,隔代亲,凤归的祖母便是如此。对他宠爱至极,对她那个儿子却往往苛责,一度曾想立凤归为少主,越过他父亲,培养他做凤家家主。
然,曾经有多么欢喜祖母的宠溺,往后他就有多么痛恨自己。他常常在想,若非如此,祖母便不会……
那一晚,他如往常一样去找祖母,给祖母说了街上听来的趣事儿。祖母高兴了,便给了他密室宝库的钥匙,允他随意挑两件拿去耍。可他进去没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争吵声,隔着石墙小孔,生生瞧见了那一幕。
那一年,他十岁,人人道他天资聪慧,有先祖遗风。然而,他却连至亲都保护不了,只能那么眼睁睁看着……
自那以后,他多了个“贤良淑德”的继母。而他,则从曾经人人夸赞的天之骄子,渐渐沦落成人人叹惋的庸才。
风衍见他眉梢微蹙、面有郁结,伸手将人拽入怀中,紧紧拥着,温声安慰,“莫再想那些了。你的仇便是我的仇,我会助你报仇雪恨。”
“助我?”凤归抬眸,眉梢一挑,意味不明,“教主觉得本公子是那等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的蠢货吗?”
“哦?难道你不想‘亲手’报仇吗?”风衍刻意咬重那两个字。
他的确本就有要动凤家的意图,也想要凤归乖乖顺从他,做他的人。但,为凤归报仇的心意也不是假的,所谓的占不占大义,他并不在意。江湖中早就传他天神教为魔教,各种十恶不赦的事情都会自发扯上他们,还怕再多背一桩灭门惨案的锅吗?
未言之意,凤归倒是懂了。于教主而言,只要灭了凤家这个结果,至于是谁灭的,并没有多大区别。可对他凤归来说,旁观凤家被灭,与亲自动手,两者却是天差地别。
这个仇,他必须自己报,那些人,他要自己杀!
“好!本公子今日便接下这桩差事。但。”凤归一把推开他,清冷果决,“本公子不会领你的情。”
风衍不甚在意地笑笑,又拽过他的手腕,一手伸向他的腰,一使力就把人横抱起来,“行。只除了一件事,本座都依你。”
“放下本公子!”凤归气恼地吼了一嗓子,略带沙哑。手上使劲推他,却因内力被封,对上故意用上内劲的风衍,没有丝毫作用。至于风衍方才所说的“一件事”指的是哪一件事,他压根就不想再问,八成不会是他想听到的东西。
正磬殿与风华殿,一个山谷腹地,一个山峰之巅,两相距离一座天剑峰的高度。然,风衍横抱着一个男人,如履平地,轻轻松松回了风华殿,大气都不喘一个。
进合欢居内不多时,蓝涟端着一檀木盒敲门,“教主,您要的东西奴婢拿来了。”
“进来,放桌上吧。”风衍淡淡回应。
蓝涟进屋后,一直低垂着脑袋,将盒子一放到桌上就立即缩回了手,好似烫手一般。“奴婢告退。”说话间偷瞄了一眼凤归,双颊的红晕愈加明显了两分。
木盒有小臂那么长,宽近一半,高与书籍等同。盖上镌刻着欢喜佛图案,四侧雕莲花荷叶纹。若凑得近处,能闻到淡淡的檀木香。
“你猜猜盒子里装的什么?”风衍挑了下眉,意味不明地看着凤归。
凤归正坐在床沿兀自生闷气,闻言瞥了眼木盒,懒得搭理。议会上当众举止轻浮,把他当男宠时,凤归就已经心里恨恨的,方才一路上抱着他回来,途中还遇上了几个欲语还休的侍女,更是恼恨之极。可偏偏这人,现在的他对付不了。
然,风衍却不想放过他,抱了盒子走到他面前,暧昧地道:“这里边可都是些好东西,你真的不想看看?”
“不看!”侧身,冷眼看向床帐。
“不必羞涩。”风衍打开檀木盒盖子,取出其中一个白玉玩意,举到他眼前,“用过后,你定然会爱上这它的滋味。”
“啪——”
凤归猛地一挥手,将玉制的玩意打落,当即碎成好几块。眸若剪水,黝黑泛光,面若桃花,红里透着粉,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风!衍!”凤归恶狠狠地咬牙,“你若敢用这种东西来侮辱我,我……”
风衍目露惋惜地看着地上的碎玉,抬头对上他羞愤的目光,云淡风轻地问,“你待如何?杀了本座吗?”
“滚!”凤归气得不行,一拳就朝着他面门袭去。
单手接住他一拳,顺势抓住他手腕,将手臂往后一折,蓦地把人按倒在大床上。风衍俯身,在他耳边阴测测道:“爪子太利,本座不介意帮你一根根折了。”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风衍,我必取你狗命!”凤归咬碎一口银牙,这羞辱比之昨晚更甚。
“呵呵,本座等着你来杀我。”风衍轻笑一声
此举激得凤归反抗愈加剧烈,“无耻之徒!放开我!”
“乖一点,莫不是想让本座亲身给你上药?”风衍手中的玉器险些被撞飞,不得不手脚并用地将人压制住。
其实,风衍也不想如此。然,三日之后泗水之行,这药必须得上。
凤归自己耻于上药,他只好出此下策,反正他早已恨他入骨,再多恨一点,也无甚么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