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凤归同城守辞别后,率余下二十来名教徒,正大光明朝城外一百五十里的清水湾方向去。
两地莫约一日半的脚程,莫说是习武之人,便是普通百姓,赶上两日路便也到得。可偏偏就是这么点路程,却叫凤归一行人硬生生磨了五日。
倒不是他们故意想如此,只是知晓这一路定然不会平静,故而处处留心,日落后便寻了驿站落脚或借宿村民,沿途尽量不走人烟稀少的偏僻地段。
纵使如此,途中还是遇到了些诡异事儿。譬如栓在驿站马棚里的马儿,吃了几口新鲜草料后就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四肢抽搐;又譬如深更半夜,偷摸进凤归房中翻找包袱的热情老樵夫;再譬如对黑小子纠缠不休的恨嫁傻村姑……诸如此类,虽是小打小闹的,可比起真刀真枪的来,还叫人心累。
遥遥望着不远处的码头,林旭狠狠啐了一口,“娘皮的,终于到清水湾码头了!”
清水湾是河道码头,大理石条垒的堤岸,木墩架起一块平台,用以运载货物上船。这里附近住的村落里,多数靠摆渡为一家生计,运送货物的大船则是由商队控制。商人借用河道,可将货物运至沿河其他城,也可借此出海,前往北冥之地。
不过,河道要地向来会有河道官驻扎把守,但凡出海船只都须缴纳相应赋税。清水湾相较其他码头算得个中上,附近驻扎的河道官在五里外的小镇上,码头有十数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在此镇守。
凤归一行人莫约二十来人,租农家小船,则要需租个四五条,过于分散,一时间也没有这么些能同时租出来的。至于商运的货船又过于巨大,船上人较为繁杂,且商船出海的时间都有明确规定,近日准备出海的也未必愿意多带他们。于是,最后凤归他们又多行了几步,从镇上租了一条游船。
春夏两季,有些富贾之家好坐船出游,为迎合他们这一喜好,便有了精致舒适的游船。一条游船可承载三十余人,方便富贾们带上仆役。船底有隔层,划桨之人皆居于此,其间还设置了几间放置行李的储物仓。
林旭带着人反复检查了游船数遍,又解散了原来的舵手队伍,从当地另外雇佣了一批人,这才命纤夫拉着游船入水。
在外折腾了这么些日子,已然到了炎炎夏日。
水上没有遮挡,日头毒得很,却又因着船只顺水前行,站在甲板上,迎面涌来一股夹杂了着腥味的凉风。浓郁的水汽,河水独有的奇特气味,别有一番感受。
船行一日,彻底离开了胤沫城的范围,众人时刻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了一半。而原本平稳的河道也开始变化,两岸不再是一望无垠的平原草地,一座座形状各异的山丘纷纷冒了尖。
水流时缓时急,即将入海的前夕,更是有一段湍急的河道。
游船坚固,舵手也是经验丰富的老船手,然,却在此处出了乱子。游船不知为何,忽地失了控制,一头撞向礁石。船身猛地一颤,甲板上的人一个不慎,跌落到了水里。
扑通——扑通——
“糟了,副教主落水了!”刚上甲板的一名教徒偶然看到这一幕,吓得惊呼起来。
一时间,船中教众纷纷奔了出来,一瞧情况,会水的就当即跳下去救人。
其实,凤归原本没那么容易掉下水的。当时他站在船头甲板吹风,身侧跟着黑小子林旭。霎时间,船身颠簸得厉害,林旭第一反应就是去拽凤归衣袖,想拉住他,以免落水。可偏巧了,林旭自己一时激动,没把握好分寸,自个儿反倒是没站稳翻了出去,连带着本已经快稳住自己的凤归又被扯了下去。
一落水,过来一个巨浪,瞬间将两人打散了。林旭手里紧攥着一片碎布,心下愧疚懊恼至极。他水性好,不畏风浪,猛地一头扎进水里,寻找凤归的身影。
可这河水并不清晰,他在水下也看不分明,只好努力浮上水面,想起左护法临走前交代他好好看顾着副教主的事,当即对着船上厉声喊道:“副教主不会水,你们还不快给老子救人!”
一听这话,船上不会水的人也匆匆眺望起来,盼着快点找到副教主。
可没一会儿,留在船上的人就发现不对了,一个去船底隔层查看情况的人慌慌张张地冲上来,大声喊道:“不好了,船漏了,下面全是水!”
“怎么回事?是因为刚刚撞的那一下吗?”八尺高个的汉子,面白如纸,他小时候溺过水,最是怕水,听到噩耗,急急忙追问。
“屁!是混进细作了!底下水都到满到我小腿肚了。”喘了口气后,继续说明情况,“舵手和几个船手的尸体都漂水面上了,我瞧了,都是用细线勒断了脖子。船底被凿出了个两肩宽的大洞,怕是要不了多时,这船就得沉了。”
“该死!银线杀人,水性好,可别是榜上有名的那位。”咬了咬牙,望着湍急的水面,终是狠下心,“不行,副教主在水里会有危险。”
说着,这怕水至极的人勇猛地跳下了船。然后,船上几人便看着他扑腾了两下就沉底了。
“我去!找死呢,脑子进水了吧!”船上一人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句,转头去船舱里找了绳索,又用拆下几块木板,对还在船上的人道,“这船是保不住了,我们用绳子栓在一起,免得落水沉底都找不到人。”
沉底那位好在有内力傍身,没那么快淹死。最后被人捞上来,放到了木板上,拖上岸后,倒是肚皮被踩水踩出好几个青紫印记。
最先落水的凤归本能地便想浮水上岸,却因着林旭那一句副教主不会水,忽然想起这事,只好作罢,顺着水流冲入海中。
入海前,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一黑影紧随而至。
没有听到船上后续发展的他,自然不知此人是谁,正思索着要不要不着痕迹地入水查探一番,却瞥见远处驶来的大船。
仔细一看悬挂的旗帜,眉梢一蹙。
此时黑影悄然靠近,一只黑手骤然抓住凤归脚踝,猛地将人拖入海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