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倒塌的建筑与废墟,终于来到了住宅楼前。与其说是住宅楼,不如说是一座高塔,整栋建筑高达五六百米,直入云霄。
马卡里奥斯自然地飘了起来,熟练地向上飞去,却被阿黛尔没好气地一把拽住:“一人带一个啦,快点。”
“知道了,一时间忘了。”他挠了挠头,折返过来一把将结成理扛在了肩头,在他一连串的叫声中快速飞行。
旁边的阿黛尔也牵起了伊丽莎白的手:“因为电源中断,这栋楼的电梯已经停运很久了。可能稍微有些不适应,但是飞行是一件相当能让人心情舒畅的活动。”
一阵轻微的失重感以后,伊丽莎白发现自己整个人都飘了起来,脱离地心引力的感觉相当奇妙,可以在空中随意地变换姿势。阿黛尔稍稍在原地停留了一下,等伊丽莎白适应以后再继续向上飞去。
飞行速度并不快,因此伊丽莎白可以透过玻璃观察室内的陈设。每间房子都是大平层,装修的相当豪华,但是都空荡荡地毫无生活气息。花了五分钟左右,他们终于到达了52层,马卡里奥斯已经在那等得不耐烦了。
“久等啦,但是不可以对客人这么无理。”
阿黛尔先把伊丽莎白送了进去,又轻巧地翻过窗户落在地上。她一蹦一跳地往厨房走去:“要喝什么吗,有果汁和酒——但是你们应该还没到喝酒的年龄吧。”
“姐姐又兴奋起来了。”马卡里奥斯叹了口气。
阿黛尔从厨房探出个头,气鼓鼓地说道:“招待客人的机会永远不嫌多,还是说你对我的料理有什么意见?”
“......我当然很期待姐姐的料理,但是已经没有能用的食材了吧?”
“啊!果蔬都坏了,怎么会这样......”阿黛尔垂头丧气地将橱柜清理一空,看来这顿饭是做不成了。
伊丽莎白连忙说道:“不用麻烦了,我们还是想要先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状况。”
“想从最困难的部分开始吗,随便你们。”马卡里奥斯占据了一个圆形沙发,招呼他们坐下,转头看向厨房:“姐姐,先过来吧。”
阿黛尔撑着脑袋,一脸困扰:“从哪里说起呢?总觉得是相当浩大的解说工程啊......你们是泛人类史的人,对这里的诸神应该有一定了解的吧。”
“提问。”结城理举起了手:“泛人类史是什么?”
“欸,要从这里开始吗?但是现在空想树已经消失,没有什么泛人类史和异闻带的区别了。”她皱眉思索着,口中接连冒出未知的名词。
和姐姐不同,马卡里奥斯的话语极其简洁:“这里和你们的世界完全不同吧,那就对了。这里是【奥林波斯】,神代未曾落幕的世界。”
诸神诞生于混沌,经过经年累月的发展繁荣壮大。第一次提坦之战,宙斯战胜了克罗诺斯,确立了自己的统治地位。
第二次大战发生在一万四千年前,诸神对上了来自宇宙的游星尖兵。不同的是在这个世界,宙斯强行统合了所有机体的权能,将白色死神击退,保留了各舰的机神真身。
“慢着......机体,你是说宇宙飞船那种?”伊丽莎白打断了他的话语。
阿黛尔在一旁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事实上,这些所谓的神明来自遥远的宇宙。他们是星际殖民舰队,只是在机缘巧合下降临到了地球。但是由于科技实力差异过大,他们被人类当成了神明来崇拜。”
人类给予了他们姓名,将仅有【机能】的飞船当做神明来崇拜,认为他们有人格。纵然这是对航行完全无用之物,但是他们相当高兴,并且接受了人们的信仰。不再作为单纯的机能,而是作为【神】运转下去,这件事全部的舰船都同意了。
拥有机神真体,神明就不再只是作为一个概念而存在,也不会随着人类的信仰消亡而走向没落。他们是真实存在之物,因此在这个奥林波斯,诸神的繁荣一直持续到了今日。
伊丽莎白默默拿出了带在身边的《希腊神话》。翻看着那些故事,很难想象做出这些事情的家伙,原本是冷冰冰的机械。
“你们那边的神明更加贴近人的侧面,而我们这里更加具有机械感。”阿黛尔好奇地凑了过来,指着那张宙斯的插画:“跟这边的大神宙斯长得一模一样呢,看起来两边的历史果然有相似之处。”
这让伊丽莎白有些惊讶:“你们也见过神明吗?神不应该是高居于云端,不会轻易露面的吗?”
“当然不会经常见到,但活了这么久总还是有些机会的。别看我们长成这样,实际岁数说起来一定吓你一跳。”阿黛尔和马卡里奥斯对视一眼:“我们已经活了一万多年了哦。”
十年就可以将一块顽石打磨地圆滑,百年就能见证沧海桑田,人类的文明史仅有六千年。奥林波斯的人类,他们的时间永远地停留在一万年前,小孩永远是小孩,大人永远是大人,谁都无法成长,无法改变。
他们是永远停滞着的,被封存在摇篮之中的,众神重视的玩具。重复着几百万个与昨天相似的今天,不被允许成长,不允许踏出这城市一步。
现如今,诸神已经消失无踪,悠久的乐园打开了通往外界的大门,人们却又感到无所适从起来。
大神宙斯死后,由其权能运行的所有设备全部停摆。电力中断,食物匮乏,清水再也不会源源不断地涌出,即使建筑损毁也无法修复。
第一年,头顶的皇冠·克罗诺斯再也没有传来神谕,分神殿的祈祷声永远没有回应。人们不断地仰望天空,希望得到神明一星半点的垂怜。人们抱着仅有的神明遗物,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然后终于有一天,人们意识到,神已经死了。
从那一刻,无尽的混乱席卷了整个世界。战火在四处点燃,没有任何目的,只是为了战斗而战斗。失去了所有生存意义的人类,选择用暴力来自我麻痹,整个【奥林波斯】被破坏地更为严重了。
但是没有任何结果,因为没有人会因此死亡。即使被砍断了头也会再次复活,生命永无止境,而被神明掌控了太久的人类早已无法自己决定方向。
于是在疯狂的三年以后,人们选择继续祈祷。他们向天空中的神殿跪拜,明明已经有了飞行的能力,却依然将那里视为禁地。虽然肉体不会死去,但是他们的精神早在神明消失之时就已经死了,这才呈现出那诡异的场景来。
但是偶尔也会有刚才那样的狂信徒,对所有人发动无差别攻击。这在奥林波斯已经成了一种常态,对原住民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但是——
马卡里奥斯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们实在是太弱了。如果是我的话,那个家伙根本伤不到我分毫。”
这个世界里的人类身体素质远超常人,这也是由于众神的恩赐。农神徳墨忒尔的仙果为人类带来了强健的体魄,使人们远离病痛,延长寿命。本质上起效果的是其中的纳米机器。
伊丽莎白突然想起了那个被砍断脑袋的雕像:“你们做这事没关系的吗,你们应该也有信仰的神明吧?难道是为了救人才......”
“那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对这些神明没有任何好感。马卡里奥斯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我们信仰的神明在几千年前的第四次大战就已经被消灭了。”
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在白色大战之后发生了第三次巨人之战。泛人类史中,英雄赫拉克洛斯在当时相当活跃,帮助诸神一举消灭了巨人族。但是在这个世界里,由于诸神的机体尚存,所以不费吹虎之力就将敌人击退。
第四次大战,是只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特例。数千年前,奥林匹斯神针对如何应对人类,分为了【完全支配派】和【共生派】。思想的不同,使得诸神产生纷争。其结果是宙斯为代表的的【完全支配派】取得了完全胜利,将另一边的神尽数消灭。
姐弟俩的父母分别是雅典娜和阿瑞斯的神官,与神明一起在当年的战争中死去了。
共生派的大部分信徒被驱逐到了远离神明的流放地,亚特兰蒂斯。与这里相比,那是个更为和平的地方,因为离奥林波斯太远,那里的人们甚至无法察觉到神明已经消失。
“两个地方由传送通道相连,就在这里的中心区域。虽然原本那里有大神宙斯的禁制,但是现在已经可以通行了。”阿黛尔提议:“不如我送你们去亚特兰蒂斯吧,比起危险的奥林波斯,那是更适合你们居住的地方。”
“那你们为何没有去呢?”伊丽莎白询问道:“既然你们对诸神没有执念,也不喜欢困了你们这么久的奥林波斯,为什么不去亚特兰蒂斯居住?”
“那是因为......”阿黛尔看起来很是纠结,眉毛皱起又平复,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痛苦的事情,整张脸都拧了起来。
马卡里奥斯插进话来:“那是单行道,只要下去了就没法返回这里了。”
但这种说法根本站不住脚。既然奥林波斯没有值得留念的地方,不能回来就不是问题。看来,他们有什么别的打算。
这番谈话以后,阿黛尔显得疲惫极了。她早早地回到房间里去,没了动静。马卡里奥斯收拾出两个房间给伊丽莎白和结城理居住,夜色降临,一切都归于平静。
月光为大地铺上了一层银纱,从窗口向下望去,到处都是密密麻麻跪拜着的人。在比这更高的地方,居于云端的神殿之上,众神眼里的人类一定比蝼蚁更加渺小吧。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结成理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外,看来他也被这巨大的信息量搞得毫无睡意。
“抱歉这么晚过来,但是我实在有非常在意的事情。”
他先是仔细查看了伊丽莎白的脖子。那可怕的扼痕已经消失无踪了,但是一想起白天那惊心动魄的时间,他还是感到后背发凉。
那根本不是人类,人的血肉之躯无论如何也无法抵挡钢铁的砍削,更何况齐格弗里德手里拿着的,是足以杀死巨龙法芙娜的断钢剑。
如果人类真的有这种强度,根本不会被神明操控。不提别的,单单是能够飞行这一点,天空就不再只是神的专属领域,这样的人神关系真的能够维持几千年吗?
那对姐弟一定隐瞒了什么,这或许也跟他们不愿前往亚特兰蒂斯有关。从他们出手相救这一点来看,对方应该没有恶意,但是这方面还是要多加注意。
伊丽莎白也对此表示赞同。想起白天路上发生的对话,注意到了一个细节:称呼倪克斯时,马卡里奥斯的说法是“那位仁慈的母亲”,这是其他神明完全没有的待遇,甚至连神王宙斯,他们都是直呼其名。
“而且说诸神都已经消亡了——究竟是谁做的这一切?”
拥有机神真身,所以他们不会因为时间而磨损。宙斯拥有绝对领导权,所以大概率也不是神明间的内战。排除了一切不可能以后,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
结成理喃喃道:“人类吗,居然是人类将诸神消灭的?但是在这个近乎静止的世界里,很难想象有那样的反抗者存在啊,毕竟这里连英雄都没有,所有人都是神明的玩物。”
那个答案或许就在遥远的亚特兰蒂斯。无论如何,那里都是必须要去往的地方,但是在那之前,需要把奥林波斯仔细探索一番。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钟声。窗外扑面而来的红光让人心底一惊,月亮不知何时已经裂成了几瓣,露出中间那只猩红色的眼睛。如此熟悉的情景,那正是——
“倪克斯!”
结成理冲出门外。客厅里除了一扇敞开的窗户以外,已经哪里都没有双子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