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听见吕布发此感慨,急忙提醒道:“温侯小心,徐州是刘备的地盘,小心隔墙有耳。”
吕布讪笑道:“知道了,若当着刘玄德之面,吾自不说了。”
陈宫点点头,说道:“君子可欺之以方,刘备向有仁义君子之名,温侯只要处处示之以弱,刘备是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吕布点头道:“吾理会得。”便将大军屯驻城外,令魏续、高顺统帅,自己带着侯成、陈宫二人进城。又令宋宪带人给随后而来的张辽送信,让他率军自驻扎于城外。
陈宫又劝道:“温侯,今时不比往日,吾等败亡之际,张文远依旧跟从,不可谓不忠义。如今更当厚接纳之,以安其心。不然,张文远恐反投刘备去也。”
吕布笑道:“就连某也投奔刘备了,何况张辽?况且刘备帐下有关张那样的勇将,普天之下,除某之外,更无人能敌,刘备又怎会看得上张辽?”
陈宫不由得摇头叹息,也不再劝谏了。原来张辽在吕布帐下,与他人不同。张辽是雁门马邑县人,此地乃边塞之地,人习戎马,畜牧於野。昔日孝武皇帝马邑之围就在此处,而张辽也正是发起马邑之围的聂壹的后人,为了避怨,故改姓为张。
张辽少年时,正是檀石槐统一草原的时候,雁门郡多受其袭扰,张辽少有勇略,故为郡吏。后来被并州刺史丁原看中,辟为从事,命他带兵入洛阳,接受何进的领导。
后来何进派张辽去河北募兵,共募得千余人。可是张辽回洛阳的时候,何进却早被宦官诛杀了。再后来便是董卓进京,张辽和其他原属何进的军队,都成了董卓的部署。
董卓焚毁洛阳,迁都长安后,张辽也被董卓带走。董卓败亡后,张辽归于吕布。虽然张辽名义上是吕布的下属,但实际上张辽在吕布军中的地位相对独立,张辽也一直在以北地太守的名义行事。
吕布此人虽然精明,但为人一向见小利而忘大义。知高顺之忠而不能用就是明证。对于张辽,吕布当然知道他既有勇力又颇忠义,但心里就是隔着一层,不愿意和他亲近。
三人进入下邳城,见此地民风尚武,路上行人人人都带着弓箭刀枪,就算是垂髫顽童,拿不起刀剑的,身上也都带着桑竹软弓。
吕布还看着一个不过三尺多高的小儿,竟然一箭射中了地上的老鼠。作为汉末的箭术大师,吕布自然看得出那小儿是受过高人指点的,虽然现在水平还是一般,但考虑到他的年纪,日后必成大器。
他哪里知道,因为前些日子连办几天的比赛,下邳城里人人都看着那琅琊国选来的七人,被使君亲手披上锦袍,还在城中跨马游街,接受全城百姓的注目和礼赞。
自此之后,习武可以出人头地的观念就深深的植入了徐州每一个人的心里,现在谁家孩子若是光顾着读书,连刀剑弓弩都使不得,少不得一顿竹笋炒肉,还得连骂几句不成器的东西。
如今下邳城的街头,反而吕布三人手无寸铁,成了异类。往往被路人侧目。一个看上去得有八十多岁的白发老者,手里拄着一根长矛,还瞪着吕布几人,嘴里骂道:“白长那么个威武样子,谁知却是个绣花枕头!”
吕布几人进入州府之中,刘备亲率关张二人在门前迎接。三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虎牢关前大战一场。关张二人对刘备放跑吕布之事耿耿于怀,因此见面都没有好脸色。
只是他们摆脸色给吕布看,吕布却压根没看到。吕布虽然知道得放低姿态,但也不会像潘凤那样见面就行大礼。更何况自己乃是皇帝亲口封的奋武将军,假节,仪同三司,曾经与王允共掌朝政。刘备的徐州牧就算被皇帝承认了,品秩也比不过自己。
故而吕布只是一躬倒地,说道:“势孤力穷之人,多谢使君收留。”
刘备急忙扶起来,说道:“将军为国家除了董卓这一大害,乃有功之人也,怎可对备行大礼?”
这句话一说,吕布简直就要哭出来了。他也知道自己名声不好,谁见了他都提丁原董卓袁绍那点丢脸的事。
可是十八路诸侯都没杀掉的董卓,是被他吕布杀的,就冲这个。吕布一直自认为是王允死后汉室最大的忠臣。所以吕布一直觉得自己的优点里,勇猛不必说了,忠义也必须提上一嘴。
但是不管是各路诸侯,还是一般的黎民百姓,他们谁都没提过这个,虽然大家还是编了童谣来骂董卓,但自己杀了董卓这事,他们仿佛根本不知道这事一样。弄得吕布都想让人写一个“董卓是我杀的”的纸条贴在自己身上了。
可是谁知道刘备见面第一句话就先提吕布人生中最为露脸的事,而且还是被所有人可以忽视掉的事情。这样吕布顿生知己之感。连刘备身后张飞那声重重的“哼”和小声嘀咕的“三姓家奴”都可以忽略掉了。
有了这样一个开头,刘备接纳几人的事就好办多了。前世刘备是把吕布安顿在彭城一带的。正好卡在下邳和沛国两片刘备势力掌握的比较深的土地中间。
吕布刚得兖州的时候,刘备就找人商议过,是否需要出兵兖州。但沮授却认为,吕布并非曹操敌手,若不能一鼓平灭曹操,必定为曹操所逐。
而作为把天下诸侯差不多得罪遍了的吕布,能投靠的也只有徐州了。沮授也提出彭城是安顿吕布的好地方,一来被包夹在刘备势力当中,二来此处沿泗水北上即可攻入兖州山阳郡内,是威胁曹操腹心的一柄尖刀。
只是潘凤却坚决反对,他说吕布此人如虎,饥能噬主。若不能杀之,则必定要把他留在身边笼络住了。而且吕布胸无大志,只要给他锦衣玉食,那么他就不会有什么威胁了。相反吕布手下的高顺、张辽、陈宫等等,都是当世之人杰。若能让吕布安居,则可以使这些人归心。
众人细思潘凤所言,其中确有道理。便提前做好准备,在下邳城里给吕布营建了一处大宅,里面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一派富贵气象。其中又有园林景致,移步换景,兼具江南水乡的柔美。比之后世人称人间仙境的艮岳,除了面积小了点以外,亦不遑多让。
当然,人家艮岳里的怪石嶙峋,奇花异草都是天然的,这个温侯府里的都是石匠凿出来的。不过形似神不似罢了。
这地方刚开始建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刘备是修给自己住的。还有好多人来劝谏不可大兴土木呢。不过一直等到落成,刘备也没搬进去。
反而是在前些天办比赛的时候,安排各县的参赛团体入住了。因此众人又猜测,应该是生财有道的糜竺糜别驾又想出什么赚钱的主意了。
对吕布等人的接风宴,就在这假艮岳里面举办的。看着眼前的美景,喝着杯中的美酒,吕布不由得有些飘飘然了。
等有了三四分酒意以后,刘备便问吕布道:“将军以此地如何?”
吕布连连点头道:“真个人间仙境。”
“比之董卓郿邬如何?”
“董卓不过粗鄙武夫,徒富贵耳,怎比得使君胸有丘壑?其所居之郿邬不过金玉雕砌,与使君这里比起来,实在是有云泥之别。”
“将军此言差矣。”
刘备也是吸引好奇心的高手,说了这么一句,便又端起了杯子。
“布此皆肺腑之言也,实不知错在何处。”
“此处虽好,却非备之所有。”
“啊……这……这等人间仙境,除使君外,布实不知何人才配得上他。”
吕布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先拍个马屁应付一下。
“哈哈,将军何必过谦?人言‘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皆天下无双也。小小宅院,如何配不上?”
刘备不愧是玩弄人心的大师,经过这么一来一回,再把宅子送给吕布,让吕布一时间感动的无以复加,若不是陈宫一个劲的瞪他,他都想当场认刘备为义父了。
不过冷静下来想一想,刘备岁数比他还小一些,认义父实在有些不合适了。要是结成儿女亲家倒好,可惜刘备的儿子也太小了些,两个女儿年纪虽然合适,可是自己又没个儿子。
想来想去,也只好让女儿认他当义父罢了。自己就与他结为兄弟,岂不是好?吕布虽然酒醉,也知道现在说这个还不是时候。接风宴上宾主尽欢不提。
之后吕布将家眷迁入府中,一连许多日,只是每天去各营中巡视一圈,晚上自回府中居住,军中之事,都让魏续陈宫处理。
只有月中袁术派兵又来,吕布有心在刘备面前显示自己的才能,便亲率陷阵营精兵将袁术军杀得大败而逃。此后便少在军中露面。
这一日,吕布请刘备过府饮宴。酒至半酣,吕布喟然长叹道:“我与卿同边地人也。布见关东起兵,欲诛董卓。布杀卓东出,关东诸将无安布者,皆欲杀布尔。”
“唯卿一人,知我信我,是我知己也。我昔背丁原、董卓、袁绍者,其皆以众人遇我,我故以众人报之;卿以国士遇我,我当以国士报之。”
说完,吕布还强行扶着刘备在帐中的床上坐下,命自己的妻妾出来,对刘备行礼,酌酒饮食。又令自己的女儿吕玲绮出来,对刘备执晚辈礼,称刘备为叔父。
刘备见吕布如此行事,便有意把话题引到了吕布手下诸将的话题上,刘备便问道:“吾欲使奉先麾下张辽张将军移镇鲁地,为鲁相,不知奉先意下如何?”
鲁国地处兖州,正是吕布等人逃到徐州的通路。虽然被曹操收回,但其突入徐州的薛、蕃二县,却还在吕布手中。由于此处是徐州面对曹操的重要道路,所以吕布临近徐州之时,还是派人把守住了这里。
不想吕布此时已经有了八九分酒意,摇摇头道:“张辽,边鄙之人也,如何勾当得大任?使其为鲁相则可。贤弟不可重用于他。”
刘备见吕布说话前后颠倒,心中便是不喜,更听吕布称他贤弟,更是不豫。只不过刘备素有城府,面上不显露出来罢了。
彼时贤弟一称,或是上官对于亲近下属的称呼,或者二人交情好,而年龄相差颇大时候的称呼。吕布年长刘备四岁,更是徐州客将,自是不当用此称呼了。
不过吕布也不是有心过犯,他说张辽是边鄙之人,可是五原郡比起雁门郡,也不见得多靠内里。吕布哪里懂得这等称呼的礼法之事?只道这是亲近罢了。
吕布在徐州过的醉生梦死的,但此刻在关中,却有一个人对他日思夜想。那就是当今天子刘协。
自从李傕和郭汜打进长安,刘协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这两个人虽然不敢把持朝政,但却把朝廷威严视若无物,将公卿百官视若奴仆。
去年三辅大旱,刘协发太仓粮赈济灾民,期间虽有侍御史侯汶在中间中饱私囊,但幸亏被刘协另起当场煮粥而揭穿,这才使长安城中的饥民得到救济。但李傕郭汜二贼得知太仓有粮,竟敢将赈灾的粮食抢走。
而且最近西凉军内部也打起来了,起因是因为李傕因为樊稠处罚他的侄子而怀恨在心,遂以樊稠与韩遂私通为由,杀了樊稠,夺了他的部众,西凉军因此而人人自危。
李傕为了安定人心,常常请众将到他家里吃饭。可是郭汜之妻善妒,就担心李傕会给郭汜赠送姬妾。于是硬指李傕送来的饭菜有毒,令侍女以狗试之,暗中偷偷给狗下毒,把郭汜吓得够呛。后来更是在郭汜去李傕家里喝完酒以后,硬指郭汜已经中毒,让人以粪汁为郭汜催吐。
此后李傕郭汜二人交兵,不管是谁输了,都要把长安劫掠一通泄愤,赢了的,也要劫掠长安庆祝一下。刘协派尚书、侍中为二人和解而不能止。就连孙乾刚刚献给刘协的江夏钱也被李傕给劫走大半。
后来郭汜屡屡失利,便想着要将刘协劫入手中。不想被李傕抢先。二人交兵,将长安城直打成一片废墟,一直到董卓麾下的元老张济出面,才让二人罢兵,将皇帝别置它县,二人各质子罢兵。
可是行至一半,郭汜却反悔了,欲劫皇帝返回长安。只是被原先董卓麾下的董承、杨奉等人发现。
见几人不予理会,郭汜便让麾下伍习将皇帝下榻的学舍给烧了,以震慑皇帝。不想却被杨奉与杨定引军击败,只好退兵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