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登仔细检视了一遍周围，仍是看不到流萤的身影。

他有些奇怪，他从看见王辟邪到回头的这段时间只有短短的一瞬，那个少女如何做到在他未能觉察之时就远离了他的视线。

林如登有些失望转回身，只能寄希望于在某个未曾预料的时刻，她又能突如其来地跑来对他大声说话。

王辟邪背对着林如登，一手按着腰间剑柄，背上的长剑用黑色布匹层层包裹着。

他应该察觉到了身后有人，甚至已经知道了那人是谁，只是不想回头。

上次两人见面还是林如登刚进城的时候，他给林如登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不止是他的神意境修为，天阶剑器法宝，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林如登犹豫了片刻，还是向前走了过去。

如果他真的是神意境修士，如果他没有出声阻止，那他一定不会排斥自己靠近。

“你在看什么？”林如登好奇问道。

王辟邪头也不回，淡淡道：“看洗澡。”

林如登有如遭雷击的感觉，堂堂神意境修士，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居然也会躲在暗处偷看别人洗澡。

虽然林如登在他身后一丈远处就停下脚了，那片湖泊他只能看到一个边缘，但林如登却笃信在湖中洗澡的人是一个女子。

他不敢前进了。

停了片刻，王辟邪却转过身，“你也应该来看看。”

“这……不好吧。”林如登有些害怕，王辟邪的神情严肃，仿佛他就算不肯过去也会生拉硬拽，逼着他去看。

王辟邪嘴角挂起一抹笑意，“你不信任我？”

林如登确实还不能信任他，又不敢开口承认，只得沉默不言。

王辟邪又转回身看向了湖泊。

林如登暗暗松了一口气。

却见王辟邪放开了按住剑柄的手，将手轻轻一抬，林如登便犹如被人揪住了衣襟，整个人向前飞扑而去。

他惊慌失措，却还是怕被湖中洗澡的人听见，咬着牙一声不吭，他还担心雪魄会出声，但它竟然同样是一声不吭。

那股力量将他拖到了王辟邪身旁才停下，他脚步踉跄，差点要跌倒。

“你……”他声音压低，想出言责备对方，却见王辟邪只是目光如炬地望着湖面。

林如登心中思绪千回百转，终于试探着把头转向了湖面，低头用余光瞥了一眼。

只隐约见到湖边有一团漆黑的东西。

雪魄安静地出奇，平常时候，经历这样的颠簸，它至少要咕哝几声。

林如登立即明白了湖中的异常是什么。

他随即就变得无比镇定，面对生人，他会慌乱，会畏惧，但如果是面对邪祟，他就只能是一个除魔卫道的修士。

林如登站稳身形，目光直直地望向湖泊边的黑影。

一个丑陋扭曲如同人形的黑影站在湖边的流水中，不断撩起水泼在身上，就像是在洗澡。

浓稠的黑气从它的周身喷涌。

那不是妖气。

倒是与林如登在魔修身上看到的黑气有几分相似。

但这股黑气，浓郁地就如烟雾一般，在空中缓缓流动。

“那是什么？”林如登感到一种源自道心深处的恐惧。

“你见过魔修，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吗？”王辟邪轻声回答。

它不会是魔修。

但师父明明说真魔早在千年前就灭绝了。

不然那么多的仙君，那么多的修士牺牲自身也不肯退却半步才赢得的大战所为者何？

但是水月州，已经没有仙君了。

仙君的权柄就算只剩下一线，也绝无法容忍真魔的回返。

林如登不敢细想，如果那些过往之事重现，存在的一切或许都有崩塌的可能。

他缓缓拔出剑刃，寂静之中，剑刃滑过剑鞘的声音悠长。

但如果它是真魔的话……区区问道境修士，也要螳臂当车吗？

林如登猛然醒悟，无咎城对陨星一事迟迟没有下文，或许就是发现了这里的异常。

还有远远乡中那个叫截云的修士，原来他要等陨星的事解决并不是为了什么劳什子的机缘。

“是陨星把它吸引过来的吗？”林如登问道。

“不是它，是它们。”王辟邪冷静道，他看了看林如登，“为什么你觉得是陨星吸引它们来此，有没有一种可能，它们就是陨星？”

林如登顿时感到大脑一片空白。

如果是它们，如果它们就是陨星。

那么，那最大的一颗苍白陨星，它当先滑过天际，就像是群星中的将领，它又该是什么？

林如登握剑的手垂下，将长剑拄在地上，深沉的无力感向他排山倒海压来。

“你也不必过于忧心，”王辟邪安慰道，“仙君们所建立的‘墙’仍存在，它们无法在这里停留太久。”

林如登不太懂他的意思，“那它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王辟邪没有直接回答，“它们出现的理由，和十二年前一样。”

林如登想起了十二年前无咎城的剧变。

城主闭关，李报璋道心崩毁，李乾乾的母亲去世，他也接任了无咎城少城主之位。

也是在十二年前，瑶光地君最后一次出现在无咎城。

无咎城竟然抵挡住了一次魔潮。

他什么都知道，林如登看着王辟邪，后者依旧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

王辟邪无意再回答他的问题。

他陡然拔出了天阶宝剑，飞身向那魔物刺去。

他的剑术古朴凌厉，跟转生剑法倒是有几分不谋而合的意味。

王辟邪的剑气威势刚猛无双，数十丈长的剑气凌空劈下，覆压整片湖泊。

林如登还未见过如此气象万千的剑意，神意境修士的出招本就不多见，何况还有天阶法宝的加持。

那魔物被蒸腾的水雾掩埋，林如登完全看不清楚，只能约略看到丝丝魔气躲藏在漫天水雾之后。

王辟邪剑势不减，又是一剑中宫刺出，水雾之中立时爆出一团黑雾。

林如登眼见那魔气四分五裂，但又旋即以极快的速度退却至湖泊后的树林中。

王辟邪的身影也被水雾遮挡，他正奋不顾身地向着那魔气最深处而去。

林如登也赶忙飞身赶到湖泊边，却只看到魔气越退越远，水雾弥漫开来，又渐渐变淡，

但那魔物已被王辟邪的剑气斩杀，那种气魄的一剑，足以将这种程度的真魔劈杀。

林如登却不知为何有种感觉，那个魔物不是在后退，而是被什么牵引着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