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问奥蕾莉亚这一生中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她会回答:是十年前的那场战争。
而若是问起奥蕾莉亚这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是什么,她依然会回答:是十年前的那场战争。
十年前爆发的那场震撼半个帝国的战争,不仅摧毁了奥蕾莉亚的故乡,更改变了她的命运。
奥蕾莉亚出身于全国知名的贵族世家——奥蕾家族,原本过着优渥无忧的生活。然而,在那场两军拼杀至血红的战役中,她痛失双亲,自此只能与哥哥相依为命;家族赖以生存的产业也在战火中遭受毁灭性打击,奥蕾家族由此开始衰败没落。
对奥蕾莉亚而言,那场大战带给她无尽的痛苦,剥夺了她本应享有的所有。但同时,在那同一场战争的洗礼中,奥蕾莉亚却意外地收获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那就是爱情。
那时的奥蕾莉亚正值豆蔻年华,那个夜晚,已经是她在废墟下度过的第三个夜晚了。此刻的她早已口渴难耐,干裂的嘴唇已然苍白,声音也变得极其嘶哑。
奥蕾莉亚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是一条不足20厘米长的裂缝。透过这条裂缝,她能看到战争过后满目疮痍、万物凋敝的城市景象。
这条细小的裂缝成为奥蕾莉亚心中的希望之源,在那漫长的三天时间里,她的世界仅剩下这条缝隙能带来一丝阳光,给予她生存下去的力量。
曾经傲娇的大小姐,如今只能依靠裂缝寻找光明,这种人生境遇的变化让人慨叹不已。奥蕾莉亚只能通过裂缝窥视外面的世界,并坚信自己很快会被救出这片黑暗之地。
第一个晚上,奥蕾莉亚见到一名失去一只手臂的士兵在废墟中摸索。为了求生,她竭力呼喊,希望能引起士兵的注意。
然而,那位士兵并未理会奥蕾莉亚,待她定睛一看,发现士兵已经眼神空洞,显然已处于精神迷乱的状态。最终,这名士兵在废墟中寻觅许久后,呆立不动,捡起了地上的一截断肢——那似乎是他的残臂。当士兵找回了自己的断肢,眼中才重新闪烁出些许光芒,他抱着那截断臂,摇摇晃晃地踏上了归途……
第二个白天,经过一夜未眠的奥蕾莉亚已经头晕目眩。恍惚间,她看到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从她前方不远处经过。擦拭眼睛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新郎抱着一位身披洁白婚纱的新娘。
与神圣婚礼殿堂上的画面迥异,此时的新郎全身尘土满布,新娘的婚纱已被鲜红的血液浸染,且新娘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安静地躺在新郎怀中。新郎抱着逝去的新娘朝着夕阳西下的方向走去,或许他们曾约定婚后一同观赏夕阳,未曾想实现约定时,新娘已在天堂……如今,新郎决定去完成最后的约定……
因为爱情,它超越生死。奥蕾莉亚静静地看着他们从眼前走过,始终没有向他们求救。她不愿打扰这份静谧,只是双手合十,默默地为这对阴阳相隔的恋人祈祷,愿意以自己的祝福为这对生死离别的鸳鸯画上最后的句点。
第二天晚上,奥蕾莉亚明显感到自己头脑昏沉,连续两天滴水未沾令她愈发虚弱。然而,对生命的顽强意志支撑着她持续关注着外部世界,期盼早日得到救援。
这晚,奥蕾莉亚注意到一群黑压压的身影迅速朝这里靠近,原来是一大群战争难民携老扶幼,慌忙逃离战乱地带,奔向相对安全的地方。
奥蕾莉亚心中燃起希望,认定这次肯定能够成功脱险。于是,她拼尽全力呼救,期望外面的人能听见并伸出援手,只要有两位成年人相助,她便能得救。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所有经过的行人仿佛全都充耳不闻,对奥蕾莉亚的呼救声完全不予理会。其中有个几岁的小女孩似乎听到了奥蕾莉亚的求助,拉了拉身边父亲的衣服,指向奥蕾莉亚的位置。奥蕾莉亚瞬间心花怒放,以为即将重获自由,但那位父亲在与奥蕾莉亚对视之后,立即抱起小女孩快速离去,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
“不!为什么会这样!”
奥蕾莉亚愤恨之下,一拳砸在破败的墙面上,手腕顿时渗出血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极度的失望笼罩着她,对自己无力改变现状感到绝望,同时也对周围人的冷漠麻木感到失望至极。
第三天天刚蒙蒙亮时,奥蕾莉亚已无法抵挡困倦,蜷缩在阴暗的墙角。过去在舒适暖床还能辗转反侧的她,此刻竟在碎石遍布的冰凉地面酣然入睡。
奥蕾莉亚正要陷入梦乡,忽然感觉大地在颤动,她猛地睁开眼,发现地上的石子都在跳动。
“是地震吗?不,震动的源头就在附近!”
奥蕾莉亚立刻爬到裂缝边,紧张地注视着外面的情况。
她看到,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一支庞大的军队正气势磅礴地行进。每个士兵都头戴钢盔、身穿闪亮的铠甲,手中紧握着光洁锃亮的毛瑟枪,显露出他们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正规军。
此刻,这支人数多达上千人的队伍,在一名骑着黑马、身披金色铠甲的骑士率领下,高喊着激昂的口号,如同一条壮观的银色巨蟒,向着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挺进,似乎准备与城内残留的叛军进行最后的决战。
奥蕾莉亚宛如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使出仅剩的力气,用已经有些嘶哑的嗓子竭力嘶吼。
可能是行军队伍的嘈杂脚步声淹没了她的呼救,又或者这些人根本无意搭救,奥蕾莉亚眼睁睁看着众多士兵从她附近走过,却没有一人伸出援手。
这时,一名年轻士兵似乎发现了奥蕾莉亚,他立刻奔向前去向那位身披金色铠甲的骑士报告。然而,那位骑士回头瞥了奥蕾莉亚一眼,随即挥手示意士兵归队。在他看来,目前最重要的是迅速消灭城中的叛军,以便早日凭借军功晋升,至于一条人命,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士兵不解地追问几句,却被金甲骑士烦躁地一脚踢倒。士兵含泪看了奥蕾莉亚一眼,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匆匆离开。
“不……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不要抛弃我!”
女孩的声音渐渐微弱,颤抖中充满了绝望,回应她的只有越来越远的行军脚步声。
英勇赴战的士兵们热血澎湃地冲向战场,而几米之外的废墟中,女孩心灰意冷,世态炎凉,世间残酷莫过于此。
突然,前方传来几声剧烈的爆炸声,那支军队似乎遭遇了炮火攻击,现场一片混乱。其中一颗炮弹在奥蕾莉亚不远处爆炸,尽管废墟暂时为她提供了掩护,但巨大的冲击波仍透过缝隙侵入,将奥蕾莉亚掀翻在地,她就这样昏厥过去。
当奥蕾莉亚再次醒来时,夜幕已经降临。她看向缝隙,那支军队已消失无踪,只留下遍地士兵残破的尸体。显然,那支部队遭到了严重打击,随后弃尸逃窜。
奥蕾莉亚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表达哀伤,嘴唇龟裂,手上布满多道伤口。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熬不过这个夜晚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
奥蕾莉亚声音沙哑地抽泣着,短短三天内,她经历了从希望到失望,再从失望滑向彻底绝望的过程。如今,她濒临崩溃边缘,这哭泣或许就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曲挽歌。
轰隆一声,废墟一角被掀开,刺眼的月光照在奥蕾莉亚身上。她难以置信地朝光源望去,只见一个满脸污垢的少年正站在不远处。
“我……我得救了吗?”
奥蕾莉亚正要满怀感激地向少年致谢,但在看清少年的模样后,她立刻朝废墟深处蜷缩,尽力避开少年。
奥蕾莉亚注意到少年身上破旧不堪的衣物,以及他手中的那把火枪。
没错,正是他们!那些乱世中的流匪,无视军纪,只为在动荡的世界中倚仗武力苟且偷生,为了一口食物甚至可以向昔日同伴挥刀相向。他们所经之处,无论是村庄还是城市皆成荒芜,男人被杀戮,貌美的女子则被掠走,最后只剩下累累白骨,广阔原野上鸡犬不留。
“不……不要……别伤害我!”
奥蕾莉亚眼角噙着泪水,看着少年步步逼近,她一边往角落退缩,一边哀求着。
“喂!没听见我说话吗?还是你想在这废墟里再待上一晚?”
少年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耐烦,但奥蕾莉亚察觉到,这声音中并无恶意,反而有种隐隐约约的关心之意。
然而,过去的教育让奥蕾莉亚不敢轻易信任眼前的少年,她不确定他是否是个潜藏的恶魔。
“想活命就抓住我的手!”
少年见奥蕾莉亚一直抗拒,不禁有些生气,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奥蕾莉亚的手腕,却被她避开了。
“大哥哥……别……别这样,只要你……只要你别伤害我……不管多少钱……我家都会给的!”
奥蕾莉亚对少年感到极度恐惧,她缩成一团不敢正视他。
“唉,你出来吧,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少年的话语中流露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让奥蕾莉亚的警惕之心逐渐消解。
“赌一把吧!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奥蕾莉亚鼓足勇气抓住了少年的手,少年借力将她从被埋三天的废墟中拉了出来。
奥蕾莉亚全程紧闭双眼,不敢直视少年的脸庞。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少年正轻柔地帮她拂去头发上的尘埃,少年的眼神……竟是如此清澈、温和,看来之前的担忧纯属多余。
借助月光,奥蕾莉亚认真端详了一下这个少年,看着他坚毅的脸庞,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包围住了女孩,使得她那颗已经冷却的心慢慢重新回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