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郑田兴被顾铭摇醒了。
他大晚上不睡觉,带郑田兴偷摸到服装道具库里玩。
“嚯!看我流星一击!”顾铭手持一把道具流星锤,郑声念道。
他甩出流星锤,没控制好力度,把自己脑袋打到了。
郑田兴拿起一把长剑,轻抚剑身。
假的。
他把剑放回去。
顾铭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道具长枪,挥舞着朝郑田兴冲过来:“哦呀呀呀呀!郑某!吃吾一枪!”
郑田兴灵巧地躲过顾铭的攻击。
顾铭:“郑某!吾不打手无寸铁之人!快快拿起武器,与吾大战八百回合!哦呀呀呀呀!”
郑田兴眨眨眼,拿起长剑,顾铭再度朝他冲来,他侧身挥手,一剑封喉。
感受到剑尖抵着自己的喉咙,顾铭吞咽了下口水,庆幸这剑还好不是真的,否则自己就真血溅当场了。
看到郑田兴这套出剑丝滑小连招,顾铭放下长枪,问道:“田兴,你还会耍剑啊?”
郑田兴点点头。
顾铭一脸崇拜:“那你给我展示一下呗!”
郑田兴迟疑片刻,说:“剑是假的。”
小童教自己练的剑可是真的,他未曾舞过假剑。
顾铭摆摆手:“没事儿,难道你还舞过真剑啊?快别墨迹了,给我秀一下子!”
郑田兴只得拿着这把假剑,给他舞了一段小童教的“凌云七步诗”。
所谓“凌云七步诗”,便是七步舞剑作一诗,诗词的无形力量带动手脚力量,使人如同凌霄直上、腾云驾雾,漂亮又干脆。
不过郑田兴没有小童的功力,尚不会七步作诗,他只能干舞。
他舞完剑,去看顾铭,发现这家伙的星星眼已经快把整个库房淹没了。
第二天,他被顾铭推到导演面前,让他给大伙舞一段。
郑田兴就舞了一段小童为修建绿化专创的独门剑法。
众人只能看到梨花林中,一片刀光剑影,有一人身姿矫健,穿梭于花雨之中,带起漫天梨花,犹如大雪纷飞。
舞毕,郑田兴四周的梨花树树冠都被修剪得圆圆的。
梨花树们如果此刻脸上有表情,一定是痛哭流涕、愁眉苦脸,捂着自己的“爆炸头”怀疑树生。
郑田兴的脸上无甚表情,在白色花瓣雨下若隐若现。
一时间,场地里掌声雷动,大家全都围了上来。
顾铭抱住郑田兴的手臂,用脸颊蹭啊蹭的,说道:“田兴你太厉害了!”
导演捧起郑田兴的手,激动地说:“太好了!那个一直空缺的角色,终于有人演了!”
郑田兴疑惑地看着他。
后来他被导演告知,原来是这部电影后期,有个角色一直找不到人演。
那是一位不苟言笑、武艺高超的江湖侠客,被道长所救,从此对道长效犬马之劳,最后为道长而死。
导演诚邀他出演,说片酬好商量。
方寸清摘下郑田兴头顶的一片梨花瓣:“都说了,甜心不适合演戏。”
江湖侠客。
郑田兴举起手中的长剑。
是很帅的身份。
郑田兴:“好。”
方寸清:?
沈琉光站在人群外。
郑田兴的剑法,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有条不紊,仿佛锤炼多年,带着游刃有余的从容。
他的剑风,能刮起花瓣。
长身鹤立,犹如神祇。
沈琉光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他好帅啊。
今天拍的仍旧是方寸清和沈琉光的对手戏。
沈琉光身着一袭红袍,腰间吊着威亚。
他冷冷一笑。
“只因我是妖,就要致我于死地。”
“未免太过,冠冕堂皇了吧!”
说着,他亮出红色利爪,在威亚的作用下,朝方寸清疾身飞去。
空中,只见一抹绯红身影,薄纱裙摆飘飞,像金鱼尾般灵动。
郑田兴站在人群中,抬头盯着那身红衣,那对尖锐红甲。
他好帅啊。
郑田兴如是想。
郑田兴本来还想再多看一会儿,被顾铭拉着去山上玩了。
“别盯着他看啦!跟我去玩吧~”顾铭说。
中场休息。
沈琉光看着方寸清和一个容貌秀气的后勤小男生眉来眼去,气的暗暗捏起拳头,然后掌心被长甲片扎到了。
戌时,大地一片昏暗,月照西山。
沈琉光今晚真的无心睡眠了。
他能隐隐感觉到,方寸清对自己越来越冷淡了。
甚至上次情人节的时候,连一句祝福语都没有,他一直对此心存芥蒂。
意识到少年的爱意减淡,他也变得越发乖巧,连小性子都不敢耍了。
为了抓住方寸清的心,那夜沈琉光主动出击,却被猝然而至的郑田兴、顾铭打扰,此后方寸清就没再碰过自己。
沈琉光辗转反侧地睡不着,左思右想,还是想去找方寸清谈谈心,顺便…继续那晚没做完的事。
他悄声来到方寸清的房门口,却听到了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声。
纵然心里早有了底数,当他推开房门,看到房间里两个紧贴在一起的人时,还是呼吸一滞。
方寸清撩起额前碎发,看到来人,轻蔑笑道:“是琉光啊。”
“要加入我们吗?”
沈琉光久不言语,他攥紧身侧的手。
末了,他轻声说:“不了,阿清你们玩。”
恰巧这时,从山上玩完的郑田兴和顾铭回来了,郑田兴的耳畔还戴了朵小梨花,顾铭给他戴的。
郑田兴看到沈琉光,脑海中想起了白天那抹赤色。
他刚想打个招呼,却发现沈琉光脸色阴沉,步履如飞,与自己擦肩而过。
那方,一秀气男生捂着脸走出方寸清的房间,脚步匆匆地离开。
郑田兴一脸懵,他指着沈琉光离去的方向,问顾铭:“他怎么了?”
顾铭嘟嘟嘴:“你那么关心他干什么。”
郑田兴:“只是问问。”
顾铭摆摆手,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谁叫他和方寸清谈恋爱呢。”
郑田兴歪歪头:“谈恋爱?”
顾铭打开房门:“昂。”
郑田兴:“可是,方寸清不是有未婚夫了吗?”
顾铭迈进房门的脚步一顿,抓住郑田兴的肩膀,双眼冒着八卦的光:“Vocal!真假?谁啊?”
郑田兴:“杨霖菀。”
顾铭一愣,失望地叹口气:“切~杨哥哥根本不是他的未婚夫,你听谁瞎掰扯的。”
郑田兴:“方寸清说的。”
顾铭:“方寸鸡嘴里能有什么好话,他骗你哒!”
郑田兴不解:“他为什么骗我。”
顾铭捂着下巴思考片刻:“嗯…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吧。”
…
沈琉光与方寸清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小演员。
方寸清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问他要不要当自己的情人。
“我给你钱,你给我欲。”
方寸清当时是这么说的。
沈琉光说自己不要钱。
方寸清说那你要什么。
沈琉光想了想,想到了方寸清在舞台上大放异彩的样子。
“我想当大明星。”
这是一场,名与欲的交易。
有人却动了真情。
…
洁白的花瓣沐浴着月光,微风拂面,携带缕缕花香。
沈琉光坐在一棵梨花树下,抱着膝盖,盯着满地的梨花发呆。
耳边传来脚踩花叶的声音,听到脚步声在向自己靠近,他心下一动。
方寸清,只要你来哄哄我,我还是会对你死心塌地。
沈琉光抬起头。
幻想中的红发少年没有出现,来者是那个带着果香之吻的男人。
郑田兴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的眼角问:“琉光,你怎么了?”
沈琉光眼神微愣,擦擦眼角,看到手背上有水光。
沈琉光轻抿薄唇,低下头,语气很低落:“你干嘛这么叫我。”
郑田兴:“他们都这么叫你。”
沈琉光:“我叫沈琉光。”
郑田兴点头:“哦,沈琉光。”
沈琉光低头扣着手指甲,他其实不想戴红色长甲片,那甲片不适合自己的指型,手指头有点难受。
但揣合逢迎的自己,踏上星路之后,又有哪一刻,是真的追寻内心的想法行事了呢。
沈琉光:“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郑田兴:“沈琉光,你为什么伤心?“
沈琉光揉揉眼睛:“没事,风尘太大,迷了眼睛。”
郑田兴:“哦。”
沈琉光偏头看郑田兴,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沈琉光:“你是来安慰我的吗?”
郑田兴点头:“嗯。”
沈琉光:“谢谢,但我不需要。”
郑田兴:“哦,那好吧。”
空气陷入静默。
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想找人聊聊天,抒发一下烦闷的感情。
沈琉光于是开始找话题:“对了,那天你亲我干什么?”
郑田兴茫然地歪歪头:“我亲你?”
沈琉光:“唉?你不记得了吗?就是那天酒吧,你突然亲我了。”
郑田兴挠挠头,努力回忆一番,好像自己还真亲了某个人一下,只不过那时自己认错人了。
郑田兴:“好像记得。”
沈琉光:“所以你为什么亲我?”
郑田兴抬头看夜空:“我把你当成别人了。”
沈琉光看着他耳畔的梨花,小声应道:“哦……”
那个人,一定是郑田兴喜欢的人。
他突然很想问问那个人是谁,但又觉得两人好像还没熟到能谈论这些的地步。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为什么突然想来安慰我,我们又不熟。”
郑田兴:“我觉得你很帅。”
沈琉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指着自己:“我很帅?”
郑田兴点头。
沈琉光沉默了。
进入演艺圈后,有人夸他美,也有人夸他媚,可没人对他说,你很帅。
“帅”这种词,放在方寸清身上最为合适,因为当他站在聚光灯下、庞大的演唱会舞台上,大展歌喉、散发魅力的时候,确实很帅。
曾经,他也想变得这么帅。
后来却不知为何,路子越走越偏。
想到这,沈琉光自嘲一笑。
沈琉光此刻脸上不施粉黛,他的原生脸很秀丽纯美,就连月光也疼爱他的眉眼,轻抚他柔和的脸庞。
郑田兴看着他,总感觉他的面容有些眼熟。
见郑田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那呆呆的样子,让沈琉光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的头轻靠在膝上,侧着脸笑问:“小郑哥,你想泡我?”
郑田兴呆住了:“泡你?”
郑田兴的脑海中,顿时出现了光溜溜的沈琉光被泡在大水缸里,自己还往缸里撒蒜末和葱花的画面。
郑田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脸嫌弃:“我觉得你不好吃。”
物理意义上的,不好吃。
沈琉光却误会了,以为他这是在说自己没魅力,气道:“你尝都没尝过,怎么知道好不好吃?”
郑田兴往旁边挪了挪:“还是算了…”
他为什么想被吃?真是奇怪的人。
郑田兴:“我觉得我还是吃动物肉好了。”
“啊?”沈琉光终于反应过来了,噗嗤一笑:“不是这个意思!”
郑田兴:“什么意思?”
不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掰扯太多,沈流光问出心中所惑:“那你夸我帅干什么?”
郑田兴:“因为你真的很帅。”
沈琉光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真的?”
郑田兴点头:“嗯。”
“还有,你煲的汤也很好喝,但是煮的时间短一点会更好,里面的肉有点老。”
看着他一本正经地开始点评自己的汤,沈琉光掩嘴轻笑,桃花眼眸光流转:“你是天然呆吗?”
郑田兴歪头:“我不呆,你为什么骂我?”
沈琉光:“啊,不是……”
“…算啦。”沈琉光站起来,拍拍裤腿,“谢谢你,你也很帅。”
郑田兴:“谢谢。”
“时候不早啦,回去睡觉吧。”沈琉光朝郑田兴伸出手。
郑田兴盯着他的手,问:“你把指甲剪短了吗?”
“嗯?”沈琉光也看向自己的手指,真是一双素净的手,可惜指甲为了戴上甲片,天天被指甲锉磨啊磨的,都有些粗糙变形了。
沈琉光:“没有啊,我的指甲一直是这个长度。”
顿了顿,似是明白过来郑田兴的意思,他说:“那些长长的红指甲是假的。”
郑田兴眨眨眼。
又是假的。
外面的世界,假的东西好多啊。
郑田兴抬头看他:“那你为什么把它拆了?”
沈琉光:“现在又不是在拍戏,我戴它干什么,而且很不舒服。”
郑田兴陷入沉思。
很帅,但是不舒服。
郑田兴:“那还是别戴了。”
沈琉光看着他,郑田兴那双眼睛,好像盛满了月光。
“必须得戴,这是没办法的事。”他说。
不远处,一个人影晃过。
偷摸跟出来、躲不远处观望的顾小明,发现郑田兴半夜不睡觉溜出来只是和沈琉光聊天,暗自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