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愿景今年的第三个不眠之夜。
她躺在床上,一宿未入眠。
即使不胜酒力的她睡前被同学仔灌了几杯小酒也未能令她有丝丝入睡的意思。
喝完酒,大白兔、老鹰起哄把她和络绎送上客房关上门在外面用张桌子堵住就走了。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大家闹腾够散去了,络绎才打电话给酒店前台,叫人来把桌子搬走开门出去。
而她继续闭着眼睛在床上躺着醒着。
她一夜在想,周荏苒出去以后,晨风追到了么。雨季早早回来了,他们出去的时候,外面正好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他们挨雨淋没有?
周荏苒会像她当年知道自己喜欢多年的人喜欢别人一样崩溃大哭吗?
要是她会的话,愿景心中竟渗出丝丝快意。
可想到晨风看见周荏苒哭铁定又心疼的模样,心里难得的快意又变得酸涩了。
晨风一定会心疼她的,不然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甚至丢了周元元追出去了。
在晨风心里,不管身边换了多少个女人,周荏苒始终一动不动地屹立在他最心尖的地方。
晨风追周荏苒出去,周元元半颗心大约也碎了吧。她始终装聋作哑不闻不问自己与晨风之间的事,这下终于不能无视晨风真正的感情了。
还有晨风,对他最好的朋友背着他偷偷喜欢一个喜欢了自己那么多年的人,他又是何感想呢?
愿景想晨风应该不会有什么感想的,毕竟他盼自己找个人谈恋爱很久了。
可万一他心里也会不舒服怎么办?
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任何对不起晨风的事情啊,愿景忧虑。
这一夜愿景的心情一直无法平静下来,像厨房的调味瓶被打翻在地,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叫她五味杂陈一言难尽。反复辗转了一个晚上,不知道第几次拿起手机,看到屏幕终于显示6点了,便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离开了酒店。
她从初平北路一路走回初平南路,在客运中心附近的菜市场——大梨市场看见卖小馄饨的三轮车出早市了,就坐下吃了一碗,然后到客运中心等中巴车回灵水镇。一夜狂风骤雨过后早晨空气甚是清新,柔和的阳光很快穿破了云层,她沐浴着新一天的阳光,在出站口等了半个多小时仍不见车出来。在等待的时间里,看见不远处一家商铺开门了,里面有两辆女式自行车摆售,心血来潮,就进去买了一辆,迎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骑回家去。
灵水镇距离县城初平37公里,平常中巴车运行,不上落车次数太多的话,约需一个小时。
高一的时候,车费还是3块钱,高二就涨到4块了,高三毕业后5块,那三年几乎是一年涨一块。直到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才在8块的价格里稳定下来。然而读书那几年给多一块都感觉肉疼无比,尤其春运期间,车费还是平时的两倍多。
大约高二那年春季期吧,开学还没几天,好像是第二个星期天的早上,四中在学校组织体检,愿景空腹检查完差不多10点了,便想出大梨市场吃小馄饨。那时候大梨市场的小馄饨还是三轮车拉出来卖的,1块5一碗,大约有20个。愿景就去找晨风,问他体检完没有,肚子饿不饿,请他出去吃小馄饨。晨风说体检完了,便到单车棚把车取出来,愿景则借了许银铃的单车,一人一辆骑到市场。他们原想吃完就打道回校,经过客运中心,看见一辆灵水中巴车停靠在客运中心出站口不远的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里,愿景想回家的念头,又跃上心头。
晨风看着中巴车,亦缓缓叹出一口气:“我也想回。”双脚踩上车踏骑近过去几步,在车门边停下伸头往里问司机:“现在回灵水多少钱?”
司机正困乏地躺在驾驶座上打盹,被吵醒打了一个大哈欠,不咸不淡道:“10块。”
晨风唾骂:“你大爷的,都什么时候了,还10块。”声音挺小的,司机耳朵贼尖听到了,回呛说:“今天春运最后一天,明天就调回平时价格。”
晨风说:“我们两个学生哥……”
可能忿于刚才的诟谇,司机内心不爽,没待晨风把话说完就硬声打断了:“学生哥没钱就不要整天回家,回学校好好读书去。我这车等下挤满人没位置的。”
愿景小声嘀咕:“你这车现在就两个人。”司机跟躺在后座同样打盹的一个跟车售票阿姨。
司机揉揉眼睛,张大嘴巴又打了一个哈欠:“现在没人不等于等下没人。”
在初平,这种往来行驶于乡镇县城之间的中巴车一直有一个讨人嫌的毛病,特别是灵水车,虽说车身上喷绘的小广告每隔15分钟发一班车,实际经常要等到塞满人才上路。为了避开交通管制,司机还经常不进站。逢年过节更是超载行驶。位置坐满人走道再站三四个还不满足,还要在客运站附近来来回回兜上几圈一边避开交警一边硬是揽多几个乘客把车塞满才加速回家。而今天是最后一天捞钱的机会了,怎么可能浪费2个座位,怜悯两个想家但是没有钱回去的学生哥。
许是被气到了,那个血气少年年轻气盛的劲又冲上了脑子,当下意气用事决定骑车回家去:“想回家就走,咱又不是没车!”
愿景对晨风意向性的东西一向视如神谕一般信奉,毫不犹豫就跟上了。
他们从11点半出发,骑骑停停,耗费了将近3个小时,眼看着原先询价回家的中巴车半个小时后终于出发赶上他们了,又一个半小时后又从灵水调头飞驰飚过他们身边回初平,他们还没有到家。
但愿景跟晨风一路上都相当精神,斗志昂扬地要跟那辆车比赛,发誓一定要在第三次看见它之前回到灵水。因为中巴第一次驶过他俩身边的时候,司机故意摁尖喇叭把油门踩得死大死大的,扬了他俩一身灰尘。第二次碰见他俩,司机又戴着墨镜从车窗探出半颗脑袋冲他们讥笑。两个都是心气高傲的货,如何忍受得了这种嘲笑,故锲而不舍地顶着虽然是春天但是那日几乎有30度高温的太阳在路上骑行,2点18分终于回到灵水了。他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入镇的路口,愿景拿出身上剩的5块钱,在加油站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两瓶矿泉水和一包“七个小矮人”的小冰棍,坐在马路边的田埂上等那辆中巴回来,然后冲司机挑衅无比地倒竖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