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学宫。
祝惊鸿坐在一棵柳树之下，轻轻抚摸垂下的柳枝，眼中闪过一丝思念。
“两年了……思橘，我还没入扶摇，但我等不及了。”
“这两年你所受的折磨，我一定会报回来的。”
“再等我两天，马上我就踏出那一步，到时候我就去接你。”
一壶酒塞进他手里。
“祝兄，一个人嘀嘀咕咕什么呢？喝酒去啊？”洛行秋搂住他的肩膀。
祝惊鸿嘴角扬起，笑容绽放：“好。”
五人再度启程麝香楼。
洛行秋瞥一眼万湘灵，悄悄拍了一下她的头，随即立马正色道：“咳咳，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天天跟着我们一群少年喝酒，你让别人怎么看你？”
万湘灵羞恼地拍了回去，还多拍了几下。
“我不在乎。世人想法与我何干？我在皇城之中就你们几个朋友，不待在你们身边还能待在哪？”
“你不能真喜欢女人吧？”
“洛行秋！”
两个人又打闹起来，看的其他三人连连摇头。
远处，慕白浪看着五人前去的方向，面露兴奋之色。
“带上穆思橘那个贱人，去麝香楼。”
“是！”
……
五人不紧不慢，一路上逛来逛去，领略了一番皇城内的盛景。
买胭脂的时候，洛行秋又调侃了一顿万湘灵，引来一阵追打，最后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才罢休。
待到进入麝香楼，已是夕阳西下，云层染上红霞，美不胜收。
洛行秋不由得酒兴大盛，急忙推开楼门。
啪——
一声脆响，吸引众人注意。
慕白浪拿着一条鞭子，狠狠地抽在穆思橘的身上，少女雪白的胴体之上，满是红色的伤痕。
在这名震天下的麝香楼，众人瞩目。
少女身上未着片缕。
背上新旧伤痕交错，有几鞭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少女的哭喊之声，甚至盖过艺伎歌喉。
洛行秋心中怒意升腾，一身真气荡开，磅礴气势席卷整座麝香楼，惊蛰出鞘，如潮剑气指向慕白浪心口。
“哎呀，洛兄，几日不见，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哦哦，实在抱歉，府中丫鬟太不听话，当众辱骂我，只能施点惩罚，要不然，她不乖啊。
洛兄身为洛家少家主，更懂得这个道理吧。真是的，让洛兄见笑了，贱人，还不快给洛兄赔罪！”
慕白浪咧嘴笑着，完全不怕身前的剑气贯穿他的心口，见到穆思橘一声不吭，他果断拿起鞭子，再度落下。
“住手！”
万湘灵一把抓住鞭子，眸中闪着怒火，声音有些颤抖：“她还是个少女，哪怕是丫鬟，你就如此待她？以后她的脸面何存？又要如何嫁人？你这个畜生……”
“万姑娘。”慕白浪打断她，“你也说了，一个丫鬟，丫鬟还有什么脸面呢？”
穆思橘挣扎着抬起头，一眼便看见洛行秋身后那个瘦弱的身影。
她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但又很快想到什么，刚要说话，就被慕白浪一脚踩到地上。
“在下还有点事，就不打扰洛兄还有其他朋友喝酒了。哦对了，洛兄，杀武王世子，可是要凌迟处死的哦。”
慕白浪眼里满是戏谑，真气迸发，顶着洛行秋的剑气走过来，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
“洛兄，喝得开心哦。”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洛行秋气愤地问道，“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难道只是因为我从你手中救下湘灵，你便要如此针对我？”
“行秋，你在说些什么？”慕白浪佯装诧异，“万姑娘的事情我早已致歉。此次我喝酒也并未想到洛兄会来，何谈针对？罚个丫鬟而已，洛兄不会因此要杀了我吧？”
洛行秋冷眼相看。
他知道慕白浪没有说真话，这姑娘兴许是偷跑出来被慕白浪发现，但这次在酒楼，很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
身后，祝惊鸿的身体早就颤抖不停，腰间的长刀，也不断发出铮鸣。
阔别两年之久，但那是他的青梅竹马，他的未婚妻，他一生所爱之人，几声哭喊，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他想出手，想一刀就杀了眼前那个凌辱他未婚妻的畜生！
他没日没夜练武两年，不曾睡过一个好觉，终日与刀为伴，就是为了今天，为了找到那个畜生，然后杀了他！
但不行。
他身旁还有朋友，还有洛兄。这几日相处，他知道洛行秋是何等人物，若是他此刻出刀，洛兄一定会被定罪，甚至被问斩。
祝惊鸿颤抖着伸出手，按住洛行秋持剑的手。
“洛兄，放下剑吧。”
洛行秋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忍不住开口道：
“祝兄，我很强，我家里很强，我……”
“慕世子，请回吧。”祝惊鸿开口道，“我们五个朋友，想喝酒了。”
慕白浪看着他，笑了。
“带着这个贱人，回府。”
听到“贱人”这两个字，祝惊鸿握紧拳头，鲜血顺着他的手掌流下，滴在地上，触目惊心。
穆思橘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柔情，她强忍着疼痛，轻轻吹了几声口哨。
麝香楼大门被推开，慕白浪带着穆思橘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祝惊鸿闭上眼睛，泪如雨下。
……
“那是我们从小，村子里便教过的口哨声。村长告诉我们，无论如何，吹响这几声口哨，就是村子里的人。
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每逢春天，便要去村口那最大的柳树下面看风景。她总说我吹的口哨声太难听，每年都教我。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想跟我多待一会。”
祝惊鸿笑了笑，仿佛回忆起年少时光，他端起酒壶，狠狠灌了一大口。
“后来十六岁了，按村子里的习俗，可以成婚了。我与她早就互相爱慕，当时下意识就去她家里提亲，她的父母也对我很满意，我们马上就要成婚的。
但是那天，慕白浪来了。他骑着一匹白马，身后跟着几十个侍卫，那身上的气息，是我们这种普通人这辈子都没见过的。
他看上思橘，要把她强行掳走。村子里的大家为了保护我和她，都死在他们那帮畜生的刀下了。”
祝惊鸿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继续道：
“我本来是不瞎的。是他当年故意留我一命，然后捅瞎我的。他当年就说过，他是北齐武王世子，我一直都知道的。洛兄，你当时不告诉我，也是怕我送死吧。可是我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万湘灵早就泣不成声，钟宏邈和申重云没有言语，只是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喝。
“洛兄，我知道的，我要是杀了他，你会有麻烦。我不会杀他的。能见到思橘最后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等到有朝一日我入扶摇境，我一定会来杀了他，但现在，我还不行。
放心吧，洛兄，我知道的。我不会做那个莽夫，我的命还有用。你们也不必太担心我。”
祝惊鸿释然地笑了笑。
“是我还不够强。”
洛行秋一声不吭，他捏碎手中酒杯，看向竹楼外面。
太阳已落。
夜深人静。
黑暗笼罩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