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月良几经张嘴,又欲言又止。
纪北秋像是没有注意到刚刚她话里的重点,竟一个下跪将她一把搂住,清风徐来,冷冽的香味萦绕鼻尖,那是他的味道。
他抱得那样的紧,像是想将她揉进身体里。
绮月良愣在原处,任由脑袋被挤压得望着天,有点犯难该如何安慰这个少年。
“师父,你怎么变成了一个小孩子?那个鹤千寻曾信誓旦旦给我保证,一定将你的伤病给治好,如今,怎么变成了这样?”
五年不见,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却又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执拗。
其实绮月良也问过鹤千寻,可他总一副胸有成竹慢条斯理的样子,还说什么:“你这病早已根深蒂固,还得从头抓起。”
这从头的意思就是,从小时候抓起了?
“师父,你怎么不说话?难道还不会说话?还是喉咙受损了?”
绮月良看他着急的眼神,心中肯定,这个傻徒弟应该没把她刚刚抽疯说的“哥哥”二字听进耳朵里。
于是,她镇定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头顶,极尽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乖徒儿,我回来了,这五年可有想念为师啊?”
与其伪装,不如坦白。
纪北秋静静地看她眼睛,忽而摇起头,否认着什么。
她不禁凝眉,什么,不想念?
下一秒,只听他低着头沉声说:“不师父,是五年两个月零七天,我没有一天,没有一刻,不想念师父的。”
听闻此言,绮月良不禁老脸一红,这小子竟然把日子记得这么清楚,不见的几年,竟学得这么会拍马屁了。
绮月良收回小手,将手背在身后,装作老气横秋的模样。
至于为什么装,可能是因为现在她打也打不过徒弟,身材还格外娇小,所以不得不拿气势压人了。
绮月良问他:“如今宗内情况如何啊?”
纪北秋眉头微锁,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师父,你现在这个样子,怕是不能亲手报仇了。”
绮月良看他一眼,“什么意思?”
“那夜狼妖一战后,大长老竟一病不起,现在也只有用药吊着性命,二长老没了孩子,精神状态也变得极不稳定,反是三长老——”
绮月良见他眼神另有深意,心中更是了然,于是顺着他的话说:
“一向只喜欢摆弄花花草草,不喜权力的三长老,如今被众人推着上了掌门之位是吗?”
“ 所以师父,你已经猜到事情的真相了吗?”
绮月良不禁冷笑,“我早该猜到是他的,可我始终不愿信。”
纪北秋神情有些不忍,“可是师父,如今你不得不信了,这五年里我调查到他给你配的药,做的干粮,分开看没什么问题,可合在一起服用,就是慢性毒药。”
绮月良心中一沉,像是掉进了冰湖里,整个人都透着冰凉。
是了,如果真是他,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从绮月良还未成为掌门之前,上山屠龙身受重伤而归,从那日起,便是他亲力亲为地给她医治,十来年了吧,竟被长风长老蒙骗了十来年了。
但吴长风没有料到绮月良的身体有着超乎常人的治愈能力,虽然日日被他的毒药浸润着,身体有每况日下的迹象,导致天冷便会咳血,像是个病危之人,但绮月良终究还是没能如他的愿,在慢性毒药的作用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病死而去。
纪北秋又说:“这招不成,他便抓住狼王偷盗应天珠的时机,私放狼妖部队进入宗门,在应天珠机密上动手脚,致使你和大长老身受应天珠的反噬,而他,却坐收渔翁之利。”
绮月良冷笑一声,心中有种撕裂的疼。
那个从她父母离开后,便对她无微不至的男人,竟然像毒蛇一样潜伏在她的身边,一次次拿毒牙咬她,而她却浑然不知。
绮月良慢慢合了眼,问道:“所以黑白刹也是他花钱雇的吗?”
纪北秋顿了顿,“是,他挪用公款,花重金雇来了黑白刹。师父,你可知这五年里我有多想为你报仇雪恨吗?但我一次又一次劝阻了自己,因为我想师父你回来定想亲自质问他。可现在你变成这样——”
绮月良如今只有五岁大小,小胳膊小腿的别说报仇了,能跑到敌人面前都算不错了。
但她粉嘟嘟的脸上依旧保持着掌控全局的神情,举手投足间更是一派之掌的风范,像她以往面对任何一场生死局一样。
衣裾随风拍打间,只听得她沉静地说:
“这只是暂时的,鹤千寻会想办法把我变回原样,这五年你做得很好,没有打草惊蛇,就先让他坐着那个位置吧,我这副样子不见得不是一件好事。”
“师父还有其他计划?”
绮月良点头,“我在药谷得到些有关‘秽’的消息,有些信息指向了他,吴长风身后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不只对付我一个人这么简单。”
“秽?是几万年前那只能控制大妖心神的寄生怪物?不是已经被羿神射杀了吗?怎么会和吴长风扯上关系?”
“没错,就是那种怪物,我怀疑——”
我怀疑纪北秋的母亲当年就是被‘秽’所控制,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只失去理智的妖怪,屠了十几个村子。
绮月良不忍让他想起当时那个残忍的画面,于是话头一顿,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低头看她,“怀疑什么?”
“我怀疑,吴长风和‘秽’的操控者有必然的联系,若是我们按兵不动继续调查他,一定会有所发现。”
听了这话,他竟轻声笑了,“师父我很开心,你能将计划说与我听,这让我感觉——”
绮月良不明所以看他。
他虽半跪着也比她高出许多,他唇角咧着笑,那点熟悉的酒窝勾得绮月良想起曾经的片段。
纪北秋说:“这让我感觉,你终于愿意与我并肩作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