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看待我的?在你心里,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程新有些不明白。
他不明白像江圳这种沉默寡言的人,整天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会不会觉得他这种学渣整天在他一个学霸面前瞎晃悠,很碍眼啊?
很耽误他学习啊?
江圳没有开口。
也没有转头。
程新却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没事儿,我知道你不爱说话,不爱跟我说话。但咱俩马上就要分开了,以后可能都见不着了。你就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看我的?”
江圳仍旧沉默着。
正当程新以为江圳不会再开口时,江圳却忽然开口了,嗓音低沉,直击要害:“你,很……烦。很难缠。”
“好吧好吧,别说这个话题了。”
程新没想到江圳是这么看待他的,早知道他就不问了。
只不过,他仍旧不甘心,追问起了别的:“那天的救护车,是你叫的吗?”
救护车?
江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他点了点头:“嗯。”
一开始程新晕倒的时候,他确实以为程新在恶作剧,随后程新的一大波好兄弟都围了过去,打算把程新扶到休息室。
江圳这才反应过来,程新是真的晕了。
「应该还挺严重的,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江圳毫不犹豫的拨通了救护车的电话。
程新还是不太理解,他问道:“为什么会想到帮我叫救护车呀?明明……你这么冷淡的一个人。”
江圳挑了挑眉,脱口而出:“下意识。”
“……哦。”
程新喃喃自语着:“担心我。”
江圳抬头看向程新,没开口。
心里却想着:「他也未免太自恋了点。」
自己只不过是不想惹上麻烦罢了,谁担心他了?
而且……自从程新当他同桌以来,他学习都不能专心了。
总会在做题的时候下意识想一下程新。
好的坏的都有,一想就会自动钻牛角尖,陷入无尽的精神内耗,根本停不下来。
必须得亲手做个了断了。
江圳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忽然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我打算……跟班主任提一下换座位的事情。”
“嗯?”
程新有点惊讶:“你不是要回一班了吗?还换什么座位呀?”
“?”
江圳疑惑的抬起头。
“郑博文说的,他说你要回一班,以后再也不回来了。”程新一五一十的说道。
“??”
江圳更疑惑了。
看江圳的反应,程新忽然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他试探性的开口了:“你不回一班?”
江圳摇了摇头:“不回。”
程新像是听到什么特大好消息一样,竟然笑出了声,他一边笑一边反复念叨着:“哦,你不回一班。你不回一班。哈哈哈。”
江圳一头雾水。
两人朝着仪器室那边走了过去。
程新走着走着,突然又出声了:“你要跟我换座位?”
江圳「嗯」了一声。
“为什么?”
程新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他直接自问自答了:“因为我耽误你学习?”
江圳递给程新一个「你说呢?」的冷淡表情。
程新就知道是这样。
江圳本以为程新还会再缠着他,不让他换座位。
没想到程新嘴角微扬,忽然笑了:“好啊,换就换吧。又不是多大的事儿。你要是不敢跟老师提,那我就去跟老师提。”
这回轮到江圳惊讶了。
他发现程新在处理这种人情世故上的问题时,反而很果断。
不像他,一个换座位的问题纠结了大半个月,也被迫忍受了程新大半个月。
要不是程新心大,比较好说话,他恐怕都不会直接告诉程新,说他要换座位。
而是会背着程新,偷偷的跟老师说换座位的问题。
他们坐在一起,实在是太不合适了。
到了化学仪器室之后,程新和江圳才发现仪器室的门是锁着的,而他们,似乎忘记跟化学老师林静要钥匙了。
化学老师林静,也并没有把钥匙交给他们。
“我回班跟化学老师要钥匙,你就待在这儿别动。”程新说道。
化学仪器室跟教学楼不是一栋楼,两个地方的距离还是挺远的,程新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跑回教室的。
江圳则是被留在了化学仪器室的门口。
化学仪器室这里黑漆漆的,位于一栋废弃的教学大楼内。
这栋废弃大楼一直都不住人,大部分是杂物室,少部分是仪器室,堆放了学校各种各样的杂物。
这里空气混浊,位置偏僻,在学校的最南端。
平时不会有人来这边,除了过来取上课所需要的物品以外,大部分时候这里都没人。
只有一堆冰冷的物品,所以显得格外阴森。
因此,有不少学生开玩笑说这里是学校的鬼屋。只要胆子够大,你就可以去探险。
江圳不怕黑,他站在仪器室门口静静等着程新过来。
他虽然不怕黑,但他怕鬼。
他大姐江茗最喜欢看恐怖片。
小的时候,江茗非拉着江圳跟她一起看最恐怖的那个片子。
江圳说不看,他大姐江茗还不乐意。
江茗把江圳暴揍了一顿之后,幼小的江圳一边哭一边陪他姐一起看。
中途都不知道出现了多少个吓人的场景。
江圳冷汗直流,江茗却哈哈大笑,说:“这特效也太烂了,一点都不吓人啊!咦?阿圳你害怕呀!你一个男生还怕这种鬼东西?我瞧不起你!”
自此,江圳彻底留下了心理阴影。
江圳站在仪器室门口,隐约听到有一阵女性的呜咽声。
这声音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冷风,从楼梯那边飘了过来,似乎还有回声。
楼道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到,再加上整栋教学楼里没别人,就只有江圳一个人……
江圳忽然有点害怕了。
他赶紧用力去推化学仪器室的门,想立马躲到里面,避一避这阴森的东西。
等程新来了,他再出来。
可是他忽然想起,仪器室的门是锁着的,没有钥匙根本就打不开!
若有若无的女声紧接着又从楼梯口那边传了过来,依旧呜咽着,听起来特别吓人。
跟江圳小的时候看的那部恐怖片里的女鬼声几乎一模一样。
声音尖细,忽高忽低,特别瘆人。
江圳急了,他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走到仪器室旁边的杂物室,一推门一个闪身就冲了进去。
“砰”的一声,江圳刚一进去,就立马关上了门。
他背靠着门口大声呼气,额头早就冒出一堆冷汗。
他无力的蹲坐在地上,双手用力环抱住自己的膝盖,整个人伏下身去,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他忽然想起了江茗对他说过的话。
「阿圳,你这个胆小鬼。你一个男生还怕这种东西?」
「阿圳,我像你这么小的时候,早就不知道看了多少恐怖片了!也没像你一样,被吓成这样!」
「阿圳,鬼屋可有意思了,要不要一起来玩?……真不够意思啊,为什么你姐喜欢的东西你都不喜欢?」
「阿圳,为什么你胆子这么小?为什么?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
江圳冷汗直流,这里勾起了他之前不好的回忆,他又开始焦虑了。
他大姐江茗跟他父亲一样,只顾自己开心,从不考虑他的心情。
当初练习低音提琴的时候,江振东就多次劝他放弃,说是对学习没用。
江茗甚至还偷偷把他的琴藏了起来,不告诉他究竟藏到了哪里,害他一顿好找。
后来,他去国外参加低音提琴国际比赛,拿到了那个金灿灿的奖杯。
回家的那天晚上,他本以为江振东和江茗看到奖杯后,会一改之前的态度,对他学琴的事情有所宽容。
没想到……
“江圳,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这段时间学习成绩有所下降,居然就是因为这个比赛!你赶紧,给我滚去学习!”
这是江振东对他说的。
“是啊阿圳,爸说的没错。你学习成绩不好,就算琴技再好,也没有用啊!以后别去学琴了,少惹爸生气。奖杯我先替你保管,以后……”
这是江茗对他说的。
他自己则说了一句:“还我奖杯。”
江茗有些吃惊,她的手紧紧捏着奖杯,却没松手。
“还我奖杯。”
江圳语气冰冷,又重复了一遍。
这下轮到江振东发威了。
他直接冲上去,从江茗手中夺过了奖杯。
一把将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并愤怒的说:“我让你练琴!让你练!这下看你还敢不敢再练!”
江茗惊呆了。
江圳也惊呆了。
自此,江圳再也没参加过任何与低音提琴有关的比赛。
在江振东和江茗的眼中,他江圳就是一个胆小鬼,一个没什么斗志,永远做不到最好的胆小鬼罢了。
就算做到最好,也只能是学习做到最好。
别的都没有用,他们既不支持,也不承认。
江圳低叹了一口气,眼睛湿漉漉的,似有热流划过。
程新拿完钥匙后,再回到化学仪器室,就发现江圳不知道去哪了。
门口没人。
「该不会是跑了吧?」程新喃喃自语。
“江圳?江圳?”
程新大声喊道,顿时声音响彻了整个楼道,回声也是越来越大。
江圳一听到程新的声音,就立马抬起了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校服,又揉了揉湿润的眼睛,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打开杂物室的门走了出去。
“原来你在这儿啊!我还以为你去哪了呢。”
程新笑了笑,一把用钥匙打开了化学仪器室的门,并说道:“化学老师刚刚催我们了,得赶快回去。”
说着,程新就打开了仪器室的灯。
霎时,房间内一片明亮。
江圳本来还在庆幸,幸好这栋教学楼光线足够昏暗,程新没注意到自己的异样。
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结果下一秒,仪器室的灯光大开,照亮了整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