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谁啊。一定不是我。
我才不会哭。
没什麽可哭的,该笑,笑自己终於都解脱了。
我没有哭。
第六章
第六章
敞开心扉,我将回来。但是这只是美丽的幻想。这堵隔开我们的墙太高了,无论我们怎麽尝试,都无法挣脱,无法逃离。嘿,你!站在路上,总是被动的去做你该做的事,你可以帮帮我吗?在一起我们就赢,分开我们就输。
──Pink Floyd《Hey You》
如果生活是一杯茶,淡而无味随意就可以泼掉,那是不是我们就可以少一点感怀?
如果生活是一场梦,醒来就忘,那是不是我们就可以更随和一些?
如果生活是一种单一物质,只由一个部分组成,那是不是我们就可以更自主一点?
可惜,生活是一块魔方,扭来扭去,姿态万千。而得以达到终点,需要无尽的耐性。
他陈清可以一股脑把蔚蓝所有的东西都塞进纸箱,那纸箱却沈得他抬不动。
要怎麽扔啊?
平时并不觉得蔚蓝有多少东西塞进了这个家,整理出来一看,可谓方方面面。
那天,是十月十六日,周五。蔚蓝留下钥匙离开了这个家。商珏想要安慰陈清,却被陈清婉言谢绝,请出了房门。无论蔚蓝之前说了什麽、做了什麽,其实到那一天为止,陈清都仅仅是生气、想不开而已。
会请商珏来,并不是他的本意。是商珏主动联系了他,为那天所发生的尴尬而道歉。陈清说,你有什麽可道歉的。商珏说,实在是很巧,我从没想到,你所说的‘他’是蔚蓝。
是那一些典故吸引了陈清。既因为那天蔚蓝反常的愤怒,又因为对自己所不知道的蔚蓝有所好奇。陈清允许了商珏登门拜访。
他带来了一瓶上好的红酒,两人开始了交谈。一瓶酒是远远不够苦闷的人喝的,於是,乱七八糟家里所有的酒都参与了进来。
原来,蔚蓝是在迁怒於他。
真是幼稚。真是无聊。
也真是残忍。
他居然可以因为迁怒而说出那麽低俗下流的话。
说了就跑掉,彻头彻尾的不负责任。
陈清越想越气,越喝越多。中间吐了一次,还是商珏帮他松开的衬衫领口。
那之後……其实陈清就记不清了。唯独在脑子里转悠的只有对蔚蓝的不满。长时间以来,累积的不满。从他无端端指责他和男人鬼混所开始的不满。
他就是一个傻子!他怎麽会去和男人鬼混!从打他入侵他的生活,实际上就已经将他推入了绝境──女人,他开始忽略、开始回避;男人,他从来都不喜欢。於是,留下的选择只剩下了一个:蔚蓝。
你看看,你到底把我变成了怎样的一只笼中困兽啊!
你囚禁了我,然後撕掉伪善的温柔,亮出你尖利的爪子,不停的、反复的,折磨我。
种种的抱怨、咒骂,始终在他的口中打转。
然後,蔚蓝不知怎麽就出现了,再之後……
我来告诉你,陈清,我不会再纠缠你了。我放手。
蔚蓝把这段生活画上了一个句点。在他深深为他难过的这一刻。
他喝得晕乎乎,看见那把钥匙就想扔进垃圾桶,但转念一想,钥匙本身没什麽错。更何况,那是妻子生前所持有的。他把它交给蔚蓝,首先就是一个错误。
购买的新洗衣机的箱子陈清一直没有扔掉,厂家要求至少保存一年。那一晚,它可算有了新用处──盛垃圾。
蔚蓝的衣服、杂志、书籍、护肤品、图纸、牙刷、毛巾……不知道有多少东西被扔了进去。它被越填越满,沈得陈清根本无法搬动。
这份沈重就像蔚蓝本身,他可以一转身离开,陈清却难以将他连同他的一切清除掉。
於是,它就那麽站立在客厅,冷眼旁观著陈清接下来的生活。
它是这所房子里的叛变者,然而,它的叛变不过是一个开始。很快,这个家里的一切都开始与陈清对立起来──床,是他和蔚蓝一起睡的,他们曾一同在上面缠绵;衣柜,是他和蔚蓝共同使用的,他们曾一同站在穿衣镜前由蔚蓝为他比划衣服;沙发,是他和蔚蓝停留最久的物件,他们总是靠在一起亦或说话亦或看电视;餐桌,是他和蔚蓝每天必不可少的相处位置,早饭、晚饭,从来都是闲言碎语的始发地……
太多了,这个家里四处都是蔚蓝的痕迹。
陈清就连洗个澡都不得安宁。水池前是两人一个刮胡子一个刷牙的场景,花洒下是两人互相搓背的感觉,蔚蓝总在说:应该有个浴缸。
你们要将我赶出去嘛?
如果不是最後一丝理智尚且坚守岗位,陈清大抵要气得一把火将这所房子焚烧殆尽。这个家,不再是陈清和妻子月月的了,而是属於陈清和蔚蓝。
可,蔚蓝他一转身,离开了。
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更爱你。
骗子!
你爱我什麽?
你爱我……什麽!
眼眶红了,但眼泪忍住了。
心都冷了,但情绪溃堤了。
这一天下班回家,陈清感觉糟透了。他非常的看不起自己,蔚蓝走了,他就像变了个人──易怒、阴郁、乖戾。
继大前天痛骂了助理之後,今天小马也没能逃脱。不过是丢掉一个客户,那不是小马的错,客户有道理选择其他品牌的机械。可他……
只是,更让陈清羞愧的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去责怪他,反而小心翼翼的打探:陈清,你怎麽了吗?遇到什麽事了?
陈清痛恨这种温暖与包容,那也是蔚蓝一贯对待他的方式。
我不爱你,我爱的只是爱你的感觉罢了。
现在这个游戏,我玩儿够了,索然无味了。
游戏。
我是你的游戏。
这就是你分手的理由吗?
你幡然醒悟了。
好。很好。
有什麽不好呢?你走了才好。你看看你把我的人生搅乱成什麽样了?什麽样!
一个没有担当的人,最聪明的策略就是保护好自己。他陈清对这种事不会有担当,可他变笨了,他忘记去保护自己。看似他把保护色涂满了全身,以为自己是一只变色龙,可其实呢?他一点点沈溺下去,明知道再往下就是溺死,可……终究,他没能及时上岸。
其实失恋并没有什麽,它就如同感冒,吃不吃药都会难受很久。但它终究能够痊愈。你连丧偶都经历了,还能怕失恋?
这好像是个安慰,陈清笑了一下。然而,下一秒,视线落在那只箱子上,捕捉到那个相框,看到两人在海边阳光下的笑脸……
陈清的笑,荡然无存了。
其实这四年间,他们几乎没有拍照过,仅仅这一张,还是蔚蓝一定要拍的。
陈清拿起相框,凝视著,他想,蔚蓝什麽都没有带走,他很快,就会忘记这段时光吧?
四年,不过是漫长人生中的一瞬。他蔚蓝有无数的四年,他蔚蓝有过无数的情感生活。每一次他转身离开,都是下一段路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