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谢淮舟把江铃堵在了巷子里,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脾气的,除了对周锦也格外温和一些。
“贱人,你再瞎哔哔赖赖,老子对你不客气!”
江铃被狠狠下面子,她之前以为他们至少也算朋友的,谢淮舟竟然说话那么难听,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有什么,父母连重话都不曾跟她说过一句,谢淮舟凭什么!
她死鸭子嘴硬,“你欺负人,凭什么说是我传的!你难道敢说自己不喜欢她吗!”
谢淮舟嗤笑出声,“老子喜欢谁关你屁事,要不是因为周锦也,老子是看你一眼都觉得厌烦!”
终归江铃和周锦也没有撕破脸,表面上还是有说有笑,但谢淮舟知道现在周锦也一定会选他,他也不想给任何人留脸,连装都懒得装,“真拿自己当回事儿,傻*。操!”
江铃话卡在嗓子眼,怎么也吐不出来,她说不出来更脏的话,也无力反驳什么。
谢淮舟像是在跟她炫耀他在这段友谊里的重要性,周锦也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
失魂落魄回到家的江铃偷偷躲在房间里哭得昏天黑地,少女的心事啊,不被喜欢怎么都是错。
周天晚自习一进教室,周锦也就用余光瞟到江铃,她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周锦也全当没看见,笑盈盈的和同学们打招呼,径直回到座位。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这下算是彻底得罪人了——
短暂获得过的友谊消失殆尽,因为青春萌发的爱意掩藏在心底,伴随着尖锐的嫉妒而使人变得吝啬小气。
谢淮舟出来单住的事儿没被家里的二老阻拦半点儿,毕竟他这几个月的表现十分优秀,俨然一副好好学生的样子。
他们也没让他出去自己找房子,拿了家里某处房产的钥匙给他,房子和他们这栋小楼是一段路的,也好盯着他一些。
老太太还特意去给他买来一辆自行车,家里什么都准备得一应俱全。
因为周锦也住校,他早上都自己去的学校,晚自习也独自回来,除了周五和周天可以和她一起。
雁南热起来很快,进五月以后,气温就没降过,眼看要进六月,更是热得不可开交。
相比于天气,六班的氛围就要冷很多。
面对即将到来的分班考试,不少人忧心忡忡,也有人开始觉得不舍,文理分科是大事,在不舍也得好好准备。
周锦也将自己没有什么不舍归结于自己不是一开始就在这个班的,插班生无疑会少一些归属感。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教室,头顶慢悠悠转动的大电风扇丝毫不起作用,教室里依旧火热火热的。
“还是得进重点班啊,听说一班前不久装了新空调。”
“一班是重点理科班,待遇肯定好。”
“谁说的,重点文科班也有空调啊,”
周锦也趴在课桌上睡得迷迷糊糊,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热,谢淮舟不知道从哪儿买来一个大蒲扇,每次他扇风都能带到周锦也,她还盖着校服外套呢,不然总觉得凉幽幽的。
听见教室里细碎的讨论声,她睡不着了,侧趴着,睁眼打量谢淮舟,他右手写卷子,左手摇扇子,很悠闲自得,身上的校服体恤干干净净的,领子理得规整,不像有些男生穿得发黄,在这炎炎夏日都泛着汗味儿。
细碎蓬松的短发扫过额前,落在眉上一点儿,谢淮舟的鼻子是最有型的,少见的鹰钩鼻,他是双眼皮,但长得不太明显,眼型也偏冷,明明生得周正大气的一张脸,却时时给人一种凶恶的感觉。
不怪那些人私底下叫他臭脸王。
仔细想想还没见谢淮舟怎么笑过,他的笑似乎都是那种淡淡的漫不经心的,像是假笑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谢淮舟被她盯得耳尖泛红,假意抬手遮住口鼻低咳两声,这才侧目与她对视,他坐得很端正,背脊直挺,而周锦也趴着跟团软泥一样,“你干嘛?不睡了?”
说话的间隙手里的蒲扇没停。
周锦也一骨碌的从课桌上爬起来,拍拍自己的脸蛋子,笑道:“睡够了。”
“谢淮舟,你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谢淮舟摇摇头,他不过节,也不关注这些。
周锦也翻书包拿出笔记准备开背,浅浅回了个六一儿童节快乐。
谢淮舟觉得这人真幼稚,谁还过儿童节?
下午第一节体育课,同学们那叫一个哀嚎,如此热烈的太阳底下跑圈儿可不是开玩笑的。
好在最终体育老师大发善心,把队伍带到了仅有的一处阴凉地,做热身运动的时候,周锦也只是不小心挨到江铃一点儿边,她歪去多远,徐闻和班长他们也都怪尴尬的,张天排在周锦也后面小声跟她说没事儿,江铃那人就那样儿。
但其实周锦也根本不在乎,她爱咋地咋地,当看不见。
全班最高的人谢淮舟排在最末尾,他很欣赏周锦也的这种态度,管她是谁爱咋地咋地,管好自己就行了。
似乎认识周锦也这么久以来,她看什么都通透啊。
六一儿童节是属于小学生们的节日,从学校出来,可以看到街边成群结队的小朋友蹦跳着闹闹哄哄的跟在爸爸妈妈身边,脸上还涂着喜庆的图案,应该是学校里举行活动的装扮。
好多扎小辫的妹妹,十分可爱。
街上的车流都放缓了速度,张天跟着他们一道出的校门,可谢淮舟横在他和周锦也中间,他找不到话就先说了再见走另一边。
中途,周锦也让谢淮舟拎着她的书包去老体育馆等她,他不知道她要干嘛,只是老老实实的自己去。
似乎今天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坐在她常坐的乒乓球桌上,百无聊赖,两个书包挨在一块儿静静的躺在球桌上。
老体育馆四面来风,和外面比起来简直是避暑胜地。
良久,他终于听见矮墙边有动静,跳下球桌,走过去仰头往上看。
一个脑袋探出来,她单手扒着墙头,费劲儿的爬墙,长发垂落,终于坐在墙头,模样傻得可爱,谢淮舟盯着墙头红着脸蛋的姑娘,心想他遇到过最好看的姑娘就是周锦也,想春风一样,化开他如疾雨一般的心绪。
“哎呦~你别发呆了呀,接着我点儿!”
“来。”
周锦也倒不是担心自己摔了,主要是她手里提着的东西不能摔。
她给谢淮舟买的蛋糕。
空气中散开一股甜腻腻的奶油香,蛋糕没有多大,但小巧精美,用巧克力搭了一个数字:17。
蛋糕是谢淮舟亲自拆开的,梦幻的蓝色。
他才记起来今儿个是自己的生日。
要怎么形容当时的感觉,他说不清楚,只是后来的很多年,他都忘不了17岁的夏天,满含美好与期望的时光。
“谢淮舟,生日快乐!”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上回填表的时候看见的,我不知道你过阳历生日还是阴——”
“我没过过。”他没过过生日,从小到大一次也没有过。
父母婚姻的不顺,让人很少注意到他,后来双方各自再婚就更没有人关注他。
周锦也的细腻大抵就是这样,填表那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儿了,她一直记到现在。
周锦也变魔术一般摸出一根细蜡烛和打火机,象征性的插在蛋糕上,让他许愿,谢淮舟却直接说了出来:“友谊长存。”
其实他想说希望周锦也能一直在他身边。
“哎呦,你是笨蛋吗,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是嘛,”幸好他没有说出来,“下次注意。”
这么小一个蛋糕,她可是斥巨资买的,当然不能浪费,所没有乱涂乱抹蛋糕的环节,周锦也比他矮一个头,她很认真的拍着手给他唱生日歌,歌词很简单,但却是谢淮舟听过的最动听的歌谣。
夕阳透过体育馆的棚顶洒下,一切就像一幅画,“周锦也,我们是不是很早就认识。”
“对啊,在北大湖。”
谢淮舟失笑,要是没有遇到周锦也,生活又会是怎样的呢?
周锦也看着他失神一秒,笑得开怀。
在兴北读书的时候,她常被人欺负,最惨的一次她们把她带到了堆杂物的废弃教室里,要给她拍照片,她当然不会任凭那样的事发生,可双拳难敌四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做什么都是徒劳,只死死拽着自己身上的衣物不愿松手,直到筋疲力尽,整个人如坠冰窖。
窗户缝隙里透出来的一丝暖阳却被挡住,门缝里狭长的身影驻足,她们捂着她的唇舌,她甚至挣扎不开。
外面的男生在开玩笑,其中一个语气最冷,他甚至敲了敲门,不过很快被朋友们拉走。
短暂出现的光亮没有消失,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独自折回来,在门口等了片刻,将里面弱弱的挣扎声听进耳里,突然很想看看弱者反击的戏码。
那天教学楼被踢坏了一扇门,大片的光亮让整个教室不在黑暗。
女生们不敢再继续,骂骂咧咧的蜂拥而出,“跑什么!东西留下来,不然老子也给你们整一套全册的!”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外面才响起声音,少年没进来,只是将手机砸进教室,“老子要是你,非得弄残几个不可,叫那些贱人也尝尝被欺负的滋味儿,大不了就是被开除呗!”
他说得那样轻松,那样漫不经心。
如果他那天进那间教室,会看到最落魄最无助的周锦也。
她把那些手机摔得四分五裂,心脏才愈合一点儿。
“谢淮舟!干嘛呢,快点儿啊!”
外面的走廊有人大喊。
收拾整理好出来的女孩,什么也没见到,却记得三个字:谢淮舟。
……
“谢淮舟,蛋糕好吃吗?”
“嗯。”
谢淮舟不爱吃甜食,但今天他吃了好多,周激怒不吃奶油,所以只浅浅从底下挖了两小块儿,剩下的一整个蛋糕几乎都是,谢淮舟独自吃完的。
得亏她买的不大,不然可浪费。
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一条手链,四叶草的图案,周锦也说这象征幸运。
他送她回家,快到小区楼下的时候,突然给她一个大熊抱,吓周锦也一跳,当即挣开头也不回的跑了。
谢淮舟在她身后嘲笑她是胆小鬼。
人生的第一个岔路口从选择文理科开始,期末考试出来以后,周锦也按照自己所预想和计划好的那样,进了文科重点班,这意味着她不用再受物化生的困扰,但数学仍旧令她头大。
至于谢淮舟,他还没想好,倒是张天的选择让人吃惊,虽然他文理都好,但除了真的喜欢,谁都知道选文科以后路就没那么宽了,班主任劝过家长也说不行,可有什么抵得上热爱?
青春时光里追求的不就是这些?
至于后悔的话未来的自己才说得出来,不过像张天这样的,在哪儿都能发光发亮。
上完最后一节班会课,班主任宣布了这个暑假的开始。
因为分班而没有暑假作业的一个假期。
谢淮舟最终选择了理科,那是他擅长的更喜欢的领域,他能做到最好。
唯一遗憾的是,之后的两年,谢淮舟就要从她旁边搬到对面,夏天没有人给她扇蒲扇,冬天也没有人给他挡后门风,怎么越想越舍不得呢!
谢淮舟真是绝世好同桌啊!
一整天的隐隐不安,终于在水壶的碎裂声中消失,周锦也打扫完,收拾整理好自己的东西,跟室友们道别,拖着行李箱在楼梯口遇到赵静涵,她选的是理科,在这个寝室里周锦也和她说的话是最多的。
高二开学以后会重新分寝室,大概率是住不到一起了。
“锦也,你家人来给你搬东西吗?”
“不来,我自己搬回去。”
“那不然等会儿和我一道,我让我爸爸顺道给你送!”
“不、不用,我朋友会帮我拿的。”
“谢淮舟吗?我上来的时候看见他在楼下,”
“对,那我先走一步,拜拜!”
“好,拜拜!”
赵静涵人很好,完全典型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那挂,比起一些有的没的,她更关心人家的成绩,这样也挺好。
谢淮舟在她这里印象不算很差,虽然分班考试谢淮舟没进重点班,但他的数学是年纪单科第一,这次考试主要还是政史地扯他后腿了。
这是老师们分析的。
周锦也的东西不多,就一个行李箱上面放着袋子装好的铺盖卷,还有书包。
看她多费劲的从楼上拎下来,谢淮舟还以为有多重,东西到手上,他甚至单手轻轻松松就把箱子提到半空,额……“周锦也,你那些牛劲儿去哪儿了?”
“喂,从楼上搬下来很累的好不!”
周锦也原本也没让他来,可是他说他闲得发慌啊,而且也不看看他这人高马大的,谁比得过他啊!
“好好好,全给我,我来拿。”
“不用,这些我提得动,”还犟呢,都满头大汗了!
谢淮舟绕到她身后,趁其不备,将人拦腰抱起,噔的一下放坐在她自己的箱子上,完全不给她反应的时间,推着行李箱下坡,宿舍楼为什么要建在小坡上呢?
这样爬上爬下多累啊!
周锦也无语死,他到底在干嘛,她又不是玩偶,他怎么能那么随意的对待她!
“你咋了?”谢淮舟见她耷拉着脑袋,秀眉拢作一团,瞬间摸不着头脑,她回仰头盯他,又扭回去,“谢淮舟,咱们得保持点儿距离!距离!距离产生美……你懂不懂?”
谢淮舟没接话。
他才不要那样。
“喂,你听见没有呀?”她回头对上谢淮舟伪装出来的懵懂无知的眼睛,他说不懂,那么单纯无辜,周锦也默默回头,偃旗息鼓。
谢淮舟能有什么坏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