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栀倒吸一口凉气,又蹲下来,从兜里掏出个火折子,照着老人的脚下看。
老人脚踝处已经结了厚厚一层老茧,脚踝的铁枷上连着铁链,铁链的另一端又是个布满铁钉的铁球。
鱼栀试着提了一下这个铁球,提不动,她不可思议地抬眼望着老人,问道:“老疯子,你脚上有这个铁球,怎么走路啊?”
“怎么走路?我走给你看啊。”老疯子起身就走了几步,步伐沉稳,似乎丝毫没有被大铁球影响。
他在地面来回走了几遍,突然又两步跨上墙面,在石墙上竟然也能走路!鱼栀竟看呆了,何止是走路啊,简直跟飞一样快!
到后面,老疯子收了神通,回到鱼栀面前,在鱼栀呆愣愣的眼前晃了晃,鱼栀这才回过神来,拍手叫好。
“老疯子你好厉害啊!你带着这么大的铁球还能飞,还能在墙面上飞!能不能教我两招?我不贪多,能让我跑得快点就行。”鱼栀满眼欣喜,这是个高人啊。
老疯子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就道:“那你先帮我找到贯儿,我就教你。”
“没问题啊疯叔,贯儿多大啦,长什么样子呢?”鱼栀立马改了口,就拉着疯叔往前走,好像马上就能找到贯儿了似的。
不过跟在这位高人身边,应该也要安全些吧。
“贯儿是我弟弟,二十岁左右的样子,长得特别俊,女孩子一看就喜欢的那种。”疯叔捋着自己脏兮兮的胡须,一边想着贯儿的模样,得意道。
“哈?疯叔你这一把年纪啦,还有个二十岁的弟弟吗?”还特别英俊,看着这个疯叔的模样,也觉得说的是些疯癫话。
疯叔还是一脸得意,“你别不信,真俊,人也十分善良。”
“好吧好吧,那我们先找地方出去。疯叔,我们走吧。”
小姑娘声音甜,长得可爱,拽着疯叔走,疯叔心里也开心。
烈火宫整座城都是风声呜咽的,江饮声以前来时并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现在这样仿佛是因为多了许多盘旋在上空的亡命游魂。
江湖上各大门派都来了人。但实际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得了邀请函,只是面对的是山海秘卷,谁都想来凑个热闹分一杯羹。
烈火宫正宫内挤满了人,各自扎堆聊着天。
宫内四周有四根浮雕高柱,这几个柱子上蹲了三个猴一样的人,还有一个紫衣公子长身立于柱子上,在注视着下方。
手握一串那是玉黎川,他现在成了楼万枝的人,也算是楼万枝身边唯一一个长得正常,且有些姿色的人了。
手中捻着鬼玉珠,低垂着眼,睨着下面的人。
而另外三个,就是前几天晚上大杀特杀的三个魔鬼,人头屠,双智大仙和勾魂镰。
人头屠,人又矮又秃,光亮的脑门在柱子上由显得突出,长得却果然是一副暴戾阴狠之相,却也是他们三个中模样最正常的了。
勾魂镰是个驼背,弯着的脊背如骆驼的驼峰那般高耸入云,背后那把阴森恐怖的镰刀,是他的武器,他最喜好用这个镰刀勾人脊柱,要叫人与他一样才好。
而这长得最怪,也最吓人的,就数这个双智大师,一身二头,两个脑袋还都可以讲话,但也总吵架,甚至经常会吵着吵着,左右手开始互相打架。
别看这样就以为能从他们手里活命,他们一旦接到了命令,两个脑袋是齐了心的要夺谁的命,断然不可能给那人活口的,两个脑袋甚至比旁人多了视角,多听见些声音。
有的人没有注意到头顶上还站了四个人,在大厅内高谈阔论。
许多人在十九年前那场围剿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此时见面,都在互相询问当年的事情。
云不乱和江饮声站在大厅的最角落里,听着这些人的窃窃私语。
“听闻那年事后你们从凤鸣岛收了许多书册典籍到烈火宫?”就站在江饮声前方的一位年轻女子向旁边问道。
旁边年长一些的前辈,一副遥想当年的模样,叹道:“是啊,当年贺老宫主在,烈火宫是江湖上最公平公正的地方,所以一致同意搬了那些珍藏典籍放在烈火宫。”
年轻女子惋惜道:“太可怜了,这么大一个岛,竟一个活口也没有了。”
“谁说没有?”那前辈凑近女孩耳边,压低了声音:“当年逍遥城的人来救走了一个小孩。”
女子惊讶道:“那这个孩子长大以后,莫不会出来找各大门派报仇?”
前辈连忙按住女子的嘴,道:“你小点声,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就连我也是前几日才得知的!”
旁边又有个人凑过来,道:“你怎么也知道了?我也是前几日得知,当年竟还有个活口!”
旁边那人继续道:“那小孩是被逍遥城带走的,若不是这样,你以为那个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小江郎,这些年为什么偏与这些门派作对?”
年轻女子问道:“你是说那个逍遥城少城主,江饮声?他做什么了?”
“哼,一看你就是初入江湖,啥也不知道。”旁边那人似乎深受江饮声折磨似的义愤填膺,道:“当年年仅十六七岁的小江郎,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了解了各大门派在各地的分支,以及商铺漕运镖局,这些无一幸免,都被他搅了,要么收归他逍遥城门下,要么就关门大吉。”
“搅得那些门派叫苦不迭,那叫一个憋闷。”
云不乱听着别人讲江饮声的事情,感觉十分愉悦,却见江饮声毫无反应,像是那人说的根本就是陌生人一般。
凑到江饮声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哥哥,你那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是个性情中人。”
这个性情中人此时耳根一红,一根手指戳开了云不乱的脑袋。
初入江湖的女子却也听说过这些事,只觉得这些事情,干得真爽,道了句:“真是的,哎~”但又不好在几位前辈面前这样说,于是转了话题,问道:“哦对了,前辈,你说,要是月影山庄真的得到了山海秘卷,他们会叫来武林众人一起看吗?”
“哼,换做你我,自是不可能这么大方。”但这个前辈转念一想,又道:“也对啊,真是得到了,她怎么可能广而告之呢?”
“那我猜,想必这东西还存放在烈火宫里。”年轻女子略一思索,猜测道:“但她也不知道具体在哪,我们来,就是在烈火宫里帮她地毯式搜索。”
“她当我们傻啊?要是谁找到了,那还不得悄悄跑了?”
云不乱又悄声问江饮声,“哥哥觉得呢?”
江饮声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召集了这么多人来此,若不是为了将这里屠成修罗炼狱,那必然是有个大工程要这么多人做。
而烈火宫内,能同时容纳下这么多人的地方,除了这里,那就只剩另一个地方,地下。
“你可知这些地下通道是为何而建?”江饮声没有回答云不乱,而是问道。
云不乱想到了地下通道那些稀奇古怪的出入口,似乎恍然了解了江饮声的意思,道:“地下通道的出口总是让人意想不到,很大可能是用来逃生,或是避难,或是御敌。”
如今朝堂纷争暗流涌动,江湖纷乱明目张胆,百姓生活水深火热,谁也顾不上谁。
这条地下通道是贺老宫主在世前建造,想必是用来守护烈火宫驻地的百姓。
“现在烈火宫成了一盘散沙,月影山庄想要进来,第一个要做的事情,就是搞清楚整个地宫的地形图。”云不乱猜测。
“嗯。”江饮声解释道,“地下通道修建时,是没有图纸的,工人也是每条线随机修建,工人想往什么方向修就往哪修,只有个大概固定的形状,维持与上层建筑的稳定。”
“所以即便是长期待在这里的人,也很少有人能全然清楚地下的路线,更不说图纸了。”
有的人已经在这里站的焦灼,鼓起勇气朝上边那几人大喊,“喂!你们楼庄主人呢?说好来看山海秘卷的,怎就让我们在这涮坛子?”
他话音刚落,口中就进了一坨什么东西,一个不注意,咽了下去。
还没等到他运功将东西逼出来,“嘭”地一声,整个人原地炸裂成血肉碎片,惊得身边众人四下散开。
玉黎川隔空伸手一抓,从地上吸起来一颗珠子握在了手里。
原来是玉黎川的鬼玉珠。
鬼玉珠原本不是这么阴森的名字,而是烈火宫用来引火器用的,它会释放爆炸威力,而自身不会爆炸,却被玉黎川改造一番,拿来做成了杀人武器。
头顶上那个紫衣男子捏着手里那一颗沾满血肉的鬼玉珠,有些嫌弃地用帕子擦了擦,又将帕子扔掉。
一位勇士这时冒死站出来斥责他们,“你们月影山庄真是一群忘恩负义的恶狗!当初各大门派为楼庄主讨公道,手上沾了多少鲜血,现如今你们竟然反过来咬我们,江湖道义视为无物!”
“哦?各大门派,都是哪些门派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大厅背后的楼梯口传来。
江饮声抬眼,却看见了霍辞出现在那边,霍辞脸上却不再是江饮声熟悉的笑容,平添了些心机与仇恨在其中。
他起初是很能理解霍辞的仇恨,但那时霍辞的眼中却完全看不见仇恨。
人群中有人又道:“你这后生,好没礼貌,你们楼庄主还不出面来给个说法。”
霍辞也不恼,倒像是以往的好脾气,对众人略带歉意地笑了笑,道:“让众位侠士久等了,实在是因为秘籍在昨晚失窃,现在楼庄主正着急上火,不知如何是好呢。”
“失窃!山海秘卷失窃!”
众人又开始沸腾了。
江饮声和云不乱却心下了然,这压根就是个幌子。
“可是你们有谁知道,山海秘卷究竟是什么东西吗?”那个天真的初出茅庐的女子问了个问题。
大厅内瞬时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是啊,谁见过呢?这只是传闻中的秘籍而已。
就连原本秘籍在仆阴山这话都是传言。
“我见过啊。”霍辞挑了挑眉,开始讲道:“许多年前,关于山海秘卷的传闻就来自于凤鸣岛,但为避人耳目,采花郎霍烽进入中原,花了很多年的时间,让江湖上的传言转移了方向。”
众人议论纷纷,“霍家!难道他是那个……”
“是当年那个被逍遥城救走的孩童!”
“实际上,这个东西,是我霍家的祖传秘籍,不仅是吸纳万物的至强内功,更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万物生长之术。”
“这一点,逍遥城的江少主能为我作证。”霍辞远远望向了角落里的江饮声。
江饮声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哪怕是近在咫尺,恐怕也看不清这个人了。
他没有想到霍辞会突然点他,霍辞是否真的是因为山海秘卷才死而复生的,他不得而知,但他确实是死而复生了。
众人都转头望向江饮声,江饮声面前那几个背后议论他的人见他本尊就在这里,十分不自在,红着脖颈转向一边。
“江少主,这是什么意思?”有人问他。
从前的江饮声从来不会驳了霍辞的面子,但今日,江饮声却道:“在下并不明白阁下的意思。”
“我作证!”江琳不知从哪冲出来,大声喊道,响彻大厅,三两步跑到霍辞面前,抱着霍辞的手臂,开心极了,道:“我做证,我是江饮声跟霍爹爹的女儿。”
众人又转头看看江饮声,一阵唏嘘。
只当这妮子胡说八道,两个男子如何能生孩子。
江饮声此刻十分需要掐人中救治一下,白眼翻上天也没用了,这妮子就是用来拆台的。
“哥哥,你这么聪明,怎么生了个蠢的?”
云不乱苦笑着调侃江饮声,他现在也十分无奈。
“霍爹爹三年前意外身亡,为此,老江还难过了三年。但是昨天,我突然知道霍爹爹还活着,你们说,这神不神奇?”江琳得意地炫耀着。
此时才从外面赶来的夜停,见到前方活生生的霍辞时,脑瓜子嗡地要炸开,久久不能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