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晓萌没有问出那个藏了两年的问题，老人自然也没有回答。

既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杨总在两年前已经被官方认定是畏罪自杀，那就算是畏罪自杀吧。

对于现在的柳晓萌来说，当年的真相似乎已经不再那么的重要。

老人同样也没有问柳晓萌为什么会专程给一个捡破烂的老头子煲汤，柳晓萌便也没有主动解释。

有了第一次的送汤上门，便会有第二次和以后的很多次。

在这之后，每个月柳晓萌休息的时候，便会精心的烹制一些食物给老人送过来。而老人也从来都是心安理得的享用，从没有过任何假意的客套。

这种默契一直持续到了老人离世的时刻，所以柳晓萌才会在那个傍晚出现，不仅救下了小秋，也帮老人料理了后事。

离别虽是难熬，但生活总要继续。

第二天，柳晓萌到医院上班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先来查看小秋的恢复情况。可一进入病房，她却吃惊的发现，昨天刚刚苏醒过来之时还虚弱无比的小秋，如今正站在病床前淡定的整理床铺，看样子已经是准备出院。

“高秋...你好了？”柳晓萌惊讶的问道。

高秋恰好收拾完毕，听到声音便转过身来，看向柳晓萌点了点头，惜字如金的说道：“谢谢你。”

柳晓萌每次去送汤之时，已经习惯了高秋言辞不多的性子，摆了摆手说道：“太客气了，你现在就要回去了么？”

高秋再次点了点头回答道：“医药费，等下还你。”

柳晓萌连忙再次摆手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稍等一下，我请个假去送送你。”

“不用，没事。”高秋这次摇了摇，说完之后便迈步向外面走去。

柳晓萌仍有些不放心，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正在此时，路过她身边的高秋却是主动停下了脚步问道：“你知道怎么加入国足么？”

“嗯？什么？”柳晓萌被这天马行空的一问给说得有些懵。

“你知道怎么加入国足么？”高秋一字不差的认真重复道。

看高秋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柳晓萌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说道：“呃...是足球么？我也不知道，这个事情是不是该归体育局管？”

“谢谢。”一个滑稽的问题，得到这个同样有些滑稽的答案，小秋却满意的继续迈步离开了医院。

回到家的小秋，认真对着端放在桌子上的骨灰盒行了三个大礼，然后便习惯性的换上工作服便重新离开。不是因为他薄情，只是因为无尽的悲伤和追思，如今已经化作了一个具体的目标。

跟随着导航，小秋很快来到这个十八线小城的文体新局门口，然后一声不吭的径直走了进去。

门岗亭里看门的大爷看到有人经过，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想出声将人拦下来，但在看清楚小秋身上的黄色外卖服后，便把头又飞快的缩了回去，毕竟，这北方的冬天还是挺冷的。

从一楼大厅的部门设置指示图上，小秋在十楼靠东的位置找了一个叫做竞技体育科的部门。在看清楚科室负责人名字叫作王伟之后，小秋便直接走步梯上了十楼，敲开了这个科室的房门。

此时，在竞技体育科办公室里面的小套间里，王伟科长正满脸通红的举着两个二十公斤重的哑铃在健身。

说来也巧，这位王伟科长同样也是从本市的那所名不见经传的二本院校毕业，与柳晓萌算是便宜校友。

不过，他的运气却是比柳晓萌要好上不止一点半点。

王伟就出生在这个十八线小城市里，家里虽不是大富大贵，但父母也都在小城里有一份极为体面的工作，可以给他提供了一个可以无忧无虑成长的环境。

大学毕业之后，王伟也没有普通年轻人那种年少气盛出去闯一闯的打算，而是遵照父母的意见直接用了两年的时间宅在家里继续学习，然后通过本地的公考成功“上岸”。

“上岸”之后，王伟在市直某个机关懵懵懂懂的混了两年，正赶上国家“驻村第一书记”的政策落实到这个十八线的小城。机关里的老油条们都嫌弃离家太远，没有人愿意报名，没啥背景却又是出了名好脾气的王伟便被领导直接点名，下放到城市南部一个偏远小山村子里驻村。

一个外来的小伙子，平生第一次走到祖国农村的伟大天地之中，又怎么会真的有村委干部把他当作是一个人物。所以，在大部分情况下这个岗位都只是个闲差。

好在王伟这人也从来没啥子远大抱负和权利欲，倒也是乐得个清闲。

每日里除了正常的工作之外，便是玩玩电脑游戏，实在闲的无聊了就到村子旁边的山上散散步，就在这样的状态下王伟得过且过的又混了四年之后，“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事情发生了。

在这四年之中，地方上对“驻村第一书记”的重视程度持续升级。在广阔天地中遨游了四年的王伟，在驻村的任期结束后稀里糊涂跟着大政策便解决了副科级的问题，踏出了对于基层公职人员最重要的一步，一跃成为了当地乡镇里的副乡长，让四年前的那帮不愿意下村的同事们既是羡慕又是懊悔。

在副乡长的岗位上，王伟又干了四年，期间倒也算是勤勉，但没有背景的硬伤还是逐渐显现了出来。

身边的朋友都劝他找关系走动走动，运气好说不定能够更进一步，再不济也调回来市里面能够离家近一点，但王伟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一如既往的坚持着随波逐流的思想，让身边的人都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但令朋友们都没想到是，没用多久，这大波大浪就自动来到了王伟的面前。

十八线小城响应上级精神搞机构改革合并，文化、广电、体育、旅游被整合成了一个大局委。本来这件事情跟王伟没有什么关系，但在合并的档口上，文化口上的一个正局级干部出了问题被带走调查，然后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批正科级、副科级干部纷纷落马，一下子空出来了不少的位子。王伟再一次稀里糊涂的被调回了新成立的文体新局，以副科长的身份在竞技体育科内主持工作，两年后又按部就班的转正。

不过，即便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依然没有激起王伟心中的豪情壮志。

不过，也不能说一点改变没有，来到竞技体育科工作，让王伟发现了锻炼身体这个新大陆。没用多长时间，各种各样的运动器材便堆满了家里和办公室，每天只要闲下来，王伟便是随时随地的各种操练。

这种行为在其他人的眼中，自然就是“躺平”的表现。不过，这一次没有人再加以责备或是劝勉，因为无论是朋友还是同事都统一认为，王伟已经提前摸到了这辈子仕途的天花板。

但是，即将发生的事情，将会狠狠的打他们的脸，让他们深刻的认识到俗话所说的：“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到底是有多么的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