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沾衣起时，已是日上三竿的时辰了。

青荷从窗外探头进来，看见她醒了，笑道：“青莲姐姐，姑娘醒了！”

“姑娘，都这个时辰了，怕是王爷都要笑话您了！”

沈沾衣恍神。

她明明记得，青莲已经死在了四年前，还有，王爷又是谁……

青莲推开门，同青荷咋咋呼呼的性子不同，她是极沉稳的人：“姑娘起来了就好，王爷一直等着姑娘用膳呢。”

“奴婢知道姑娘昨日里累着了，但还是不能这样办事的，便是王爷不说，太妃那边也该是不满了……”

沈沾衣没接话，她大抵清楚了一些状况，于是试探着开口：“陛……阿宿昨日可是封了王？”

她记得的，姜宿二十岁这年封了代王，二十三岁时称帝。

若是她想的不错，昨日便是姜宿的封王日，也是她一切苦难的开始。

在这天之前，她还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六皇子妃……

而就在今天，她第一次同姜宿吵了架，因为他要娶侧妃……

“姑娘怕不是睡懵了，您现在是代王妃了！”

“是睡懵了。”沈沾衣低头，却是笑了。

想来，她是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现下醒了，她也明白了许多道理。

那么这一次，她不会再选错了。

她不会再要什么宠爱，她要自己和家人一生顺遂平安。

她不会再求父母哥哥为姜宿争这个江山，如此，那黄沙埋骨，帝王忌惮便都同家里人无关了。

还有，太妃娘娘。

那是个温柔的女人，若不是她护着，想来最后她连昭贵妃都不是。

既然求不得，那都不求了。

想着，她开口：“青莲，替我绾发，青荷你去让王爷自便吧，就说我去陪母妃了。”

青莲愣了下，点头应下。

她看得清楚些，知道自家姑娘嫁的人是什么样子，姜宿确实完美，可她看着总觉得他待自家姑娘不够用心。

这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姑娘早点看开也好。

姜宿找她，是为了纳侧妃的事情，她不愿去，看着闹心，太妃那里倒是个好去处。

他要纳侧妃，自己与太妃说，何必来问她，反正她现在也对他不抱期待。

她现在是真的不想看见他了。

毕竟梦里最后，她是真心写下那些话，也是真的想要一别两宽的。

那么多的心酸苦楚，她尝了遍，虽说觉得是梦，她却觉得更像是真的一般。

大抵是周公也心疼她，特意提醒罢。

如此，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从此她走她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

姜宿是没有想过自家王妃拒了邀约的，毕竟他看得出来沈沾衣的满腔情意。

他也乐意护着她一些，毕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妹妹，比起妻子，他更把她当亲人看待。

小姑娘一向喜欢往他身边凑，有些无伤大雅的小娇纵，但也是大家世族出来的名门贵女，贤良淑德是没话说的。

现在却直白地据了他，委实不太正常。

他又想到要说的事情，多少觉得对不起她，虽说他作为皇家人，侧妃贵妾实在正常，可沈沾衣那样要强的姑娘，指不定知道了有多难受。

他这次也是没有办法，皇帝无子，又十分看好他，但又不愿沈家权力过大，想要他纳另一个贵女为侧妃，甚至语气里的意思是多纳些妾也未尝不可。

姜宿不是自命清高的人，皇权地位他也想要，他也有那个野心和实力，那自然是要争一争的，他也明白帝王的意思，同样也不愿沈家势力过大。

制衡之术本就是帝王惯用的手段。

至于对沈沾衣的那一些愧疚，也不过是因为还是有些在乎这个小姑娘罢了，她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人，知道了难免残忍。

姜宿不愿意让她牵扯这些事情，反正不论如何他也会对她好的，如此有些事情，她不必知道也不必明白，就当是他想纳侧妃了吧。

这样最多也是失望。

他默默思索着，还是要沈家的助力，所以沈沾衣这边还是要哄好了才是。

沈家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千娇百爱地护着宠着，如果是她开口，想来沈家会考虑的。

他这时还不知道，愧疚感是会随着时间消逝的，他到底还年轻，也不明白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口，就再没了退路。

“去母妃那边吧，有些事情还是当面说清楚了好。”

这时候沈沾衣同太妃娘娘关系还是很要好的，太妃见了她也高兴，拉了她的手亲亲热热的说话。

沈沾衣到底不是真的十几岁的小姑娘了，她也沉得住气陪太妃说话。

姜宿进屋时看见的就是这番温馨和睦的场景，他温和的笑了笑，开口：“母妃，沾衣。”

太妃还不知道他想要纳侧妃的事情，见了他也开心：“你来了，也好，沾衣到底是个孩子，你们孩子间也有话聊一些。”

沈沾衣是她嫡亲的儿媳，她自然是希望夫妻俩个恩恩爱爱的。

虽说沈沾衣嫁进来两年了还没有子嗣，但她也不急，子嗣这种东西，还是要看缘分的，缘分到了自然也就来了。

姜宿来了，沈沾衣也不好不叫人，她扬了一个假笑，还是唤了声“阿宿”。

姜宿为她理了理鬓发，语气温和：“原想着同你一起用膳，却不想你一起来就跑来母妃这边了。”

沈沾衣垂眸：“我想母妃了，自然就来了。”

其实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姜宿对她一直是温和容忍的，他甚至是纵容她的，可这些都不是因为喜欢。

他只是将她当做妹妹般，他本来除了利用了沈家，也没什么对不起她的。

但她就是觉得恶心了。

姜宿既然不爱她，当初为什么十里红妆娶她，又为什么要那样的温柔，总是给她深情的错觉。

姜宿顿了下，突然说了句“对不起”。

太妃和沈沾衣都沉默了。

太妃不知道为了什么，沈沾衣却是知道的。

姜宿也不拐弯抹角，他本来也做好了沈沾衣闹一场的准备。

“母妃，沾衣，我想纳谢家三姑娘为侧妃。”

太妃惊了下，忙去看沈沾衣。

沈沾衣同姜宿成婚两年了，姜宿一向洁身自好，从没说过纳妾之类的话，也从来不碰沈沾衣之外的人。

如今他却说要纳侧妃。

太妃有心想说什么，但她很早就做不得姜宿的主了，他既然说了，那这事情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了，旁人再不乐意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其实也不想管姜宿纳侧妃的事情，但她有些担心沈沾衣的情绪。

一屋子两个人都看着她，沈沾衣也明白是要自己表态，她现在已不在意这些事情，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就按规矩迎谢家女进门吧。”

她语气淡然，说不上心情好，但也没有闹。

她这样，姜宿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倒是宁愿她闹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