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怡然却是松了口气,她不是没见过府里侍妾给主母敬茶,远的不说,就是她母亲,也没少为难那些姨娘。
妾室进门本就是打正室夫人的脸,便是主母为难,她们也不能说什么的,到底是她们的大日子,闹得难看了丢的也是她们的脸,后面被怪罪的也往往是她们,平白让夫君不喜,而主母顶多被人说善妒。
她也怕沈沾衣气不过,非要找自己的麻烦,她是断不能闹的,可也咽不下那口气。
她算是看出来了,姜宿分明是要哄着沈沾衣的,倒是沈沾衣态度不明,说不清在不在意姜宿纳侧妃,她若闹了,多半也是惹姜宿生厌。
这王府侧妃的名头说来好听,但对她们这样的贵女来说是实在不够看的,她们生来便被当做当家主母培养,及笄后上门问亲的也大多是家世地位相当的人家,配的夫君也大多是各府的长子嫡孙,谢怡然这样的实在是个例。
侧妃是什么,那是妾,再受宠也要在主母面前低头。
谢怡然心里恨,她若早生一两年该多好,说不定姜宿娶的就是她了,她同沈沾衣的身份地位家世都相当,如今她却要生生矮沈沾衣一头。
谢怡然突然有些后悔了,她有些悔当初一时脑热请陛下赐婚了,本来母亲都说了已经同乐和侯府通过气了,她嫁过去就是嫡夫人。
是她想要那个位置,是侯府嫡夫人的位置容不下她的野心。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只能向前看。
“王妃说的也是本王想说的。”姜宿接过话,“只要你安分守己,本王是不会亏待你的。”
他说“安分守己”的语气颇有些重,他纳谢怡然入府是要平阳侯府的助力,不是接了个麻烦,他知道谢怡然的野心不小,也确是个张扬跋扈的性子,不过到底是候府嫡女,她能闹,却也知要有度。
姜宿从来不觉得有野心是坏事,相反他很欣赏有野心的人,但一个人的能力要配得上自己的野心才行,谢怡然显然不够看。
沈沾衣不同,她是与他一起长大的,他很明白她是个淡泊性子,不争不抢,却又是聪明伶俐的。
他反而希望她一辈子这样,许是因为见了太多勾心斗角的事情,他反而偏爱沈沾衣这份纯洁。
他知道人终究会长大会变得圆滑,沈沾衣不可能一辈子单纯,他也守不住这份单纯,他有时也会想若沈沾衣变了,他是否还会这样在意她。
可他算得准其他事,独独算不准人心,别人的算不准,自己的也算不准。
他说不清对沈沾衣的在意有多少,以后又能剩多少,他一开始娶她时,本也是两家长辈做的主,娶她前只将她当邻家小妹看,婚后好像也没变多少,她在他心里也依旧是儿时的小妹妹。
若他们不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或许不会这样在意她,但起码的尊重却是有的。
他是这样的人,他没对谁动过心,但他的涵养不会允许他宠妾灭妻,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与野心,他愿意给人应有的待遇。
沈沾衣少年时也曾慕艾这份沉稳,现在看来确实年轻气盛了,若她不曾动心,若姜宿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们许也能幸福平淡一生的。
只这世上世事难料,她偏动了心,他偏瞧上了帝王位,他们终是差了些缘分。
这夜里姜宿去了新人的醉月轩,沈沾衣将孩子哄睡了,独自坐在灯前挑那烛火。
忽明忽暗的光影下,青莲看不清她的表情,却是很心疼自家小姐,可她也不好说什么。
这时候说什么也没用,反而徒增伤悲。
沈沾衣目光垂了些,问:“什么时辰了?”
“亥时末了小姐。”青荷看了看青莲,小心翼翼地开口,“睡了罢?”
没人敢提姜宿。
“也好。”沈沾衣打了个哈欠,“说起来我很久没这么晚睡了。”
“青莲,你与青荷也下去休息吧。”
青莲青荷对视一眼,只能是退下了。
说起来,她也不大明了现下的心境,说难过吗,她其实也不觉得有多难过,毕竟她不是前世里的沈沾衣,一个人守着孤灯坐到明,可若说一点也不难过好像也不是。
且不论她现在在不在乎姜宿,她也是不乐意看到姜宿迎别的女人入府的。
谢怡然有句话说的倒是不错,这世上没有一个女子是乐意看到自己夫君迎新人的。
这个时代大多女子都很清醒,她们自小耳濡目染,知道“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是真理,也早早做好夫婿纳妾的准备。
男女的地位到底不是平等的,就拿她自己来说,哪怕她日后扶持名正言顺的小皇子上位了,史书上对她的记载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她早不在乎那些虚名了,自也不会管史书如何去记载。
沈沾衣心情其实很不好,她想起前世的这夜,她一个人从天黑守到天明。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明明清楚姜宿不可能在这天抛下谢怡然,可还是忍不住的希冀些什么。
现在回头看,真真是可笑又可悲。
明明求不得,却非要去强求。
她又想起上辈子见母亲的最后一面,可惜那时候她没看懂母亲温柔笑意下的不舍担忧。
再后来传到宫里的消息,已是家破人亡,沈家百年世家,唯余她一人。
若她上辈子能警醒些,是不是就不用付出那样惨重的代价?
算起来姜谕这孩子有三岁了,却十分不爱说话。
沈沾衣一开始还以为他不会说话,她还寻思着上辈子这孩子那样聪慧,不应该才是,谢怡然那边都明里暗里地讽刺过,说什么她再命好,成了小皇子的母妃又如何,还不是翻了车。
沈沾衣懒得计较谢怡然的阴阳怪气,但也是真的担心,她怎么哄姜谕都不开口。
直到姜宿闲下来来她屋里时,说要留下过夜,她再不高兴也不好拒绝,坐在一旁的姜谕突然开了口:“娘亲。”
沈沾衣顿了下,顾不上姜宿,忙看向他:“谕儿,你方才说话了?”
姜谕很给面子,又喊了声“娘亲”。
“哎。”沈沾衣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谕儿真乖。”
姜宿也觉得稀奇,姜谕不说话的事情他也知道,只不过他是不在意的,甚至想过这孩子不能说话也好。
孩子的声音小小的,带着稚气,姜宿一时兴起,逗他:“小谕儿,认识我吗?”
姜谕皱了皱小眉头,撇嘴:“你是坏人。”
“你让娘亲哭了,你是坏人。”他看见了的,他好不容易有的娘亲,却因为眼前这个坏人偷偷哭。
这话出来,沈沾衣和姜宿都愣了,沈沾衣有些尴尬,她哭是因为想起家人上辈子的的悲惨结局,实在是和这辈子的姜宿没什么关系的。
姜宿微微垂眸,他看着孩子,神色不明:“我可没欺负**亲。”
“你骗人。”姜谕瞪他,“你娶坏女人,她说娘亲坏话,就是你的错!”
“还能这么算?”姜宿笑道,“那如果我惩罚了那个坏女人,不让她说**亲坏话了,我还是坏人吗?”
……
姜谕纠结,他不喜欢姜宿,但是姜宿说的话又让他很心动……
“那,那就算半个坏人。”姜谕小声道,“如果你没有娶坏女人,她就见不得娘亲,就不会说娘亲坏话了。”
沈沾衣待他好,他自幼又没了亲娘,宫里陛下再疼爱他也顾及不到太多,他自是很亲近沈沾衣了。
“好,那回头我骂那个坏女人。”姜宿抬头看沈沾衣,“阿衣,你说可好?”
沈沾衣对上他的目光,温柔笑道:“那阿宿可要为我做主了。”
他终于要开始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