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这一路给下人们多少惊吓,一行人终于到了嘉宁大长公主的寝居--揽芳阁,大长公主的婢女从他们进了院子便开始通传。
于是,沂朔进了寝居,抬眼就对上一双饱含笑意的眼睛。那女子只坐在那里,她就是温柔本身,她有一双水眸,看谁都带着盈盈微光让人感到温暖,一头长发都被一只紫玉簪子束起,发式简单却极美,眉心带了一只蓝紫色花钿,更为明亮的双眼增添一分色彩,她好像一朵淡雅的茉莉花。此刻嘴角弯起,嫣然一笑,对沂朔散发出极大的善意。如果不是周围都是站着的婢女,根本猜不到她是那个已年近四十的嘉宁大长公主。
任谁被肤白貌美的大美人对着笑都会晕吧,沂朔飘飘然的敬完茶,改口叫了:母亲。坐在那里的大美人启唇应了一声:唉,啪,梦醒了,她真是嘉宁大长公主。
楼邀月看着四目相对却保持安静的两个女人,很没有眼缘的开了口,“我去书房处理公务”,他说完转身就走了,徒留新手婆媳二人在原地。
崔好上前握住沂朔的双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仔细的将姑娘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沂朔怀疑她在看自己是否被楼邀月揍,或者是胳膊腿是否还健全。
“我就叫你阿朔吧,你叔父信里总这么叫你。楼邀月是个榆木脑袋,但他不重要,我们二人把日子过好最重要”嘉宁大长公主温热的嘴唇说出了对她自己儿子冰冷的话,虽然楼邀月本人没听见。
“母亲您和我叔父很熟?”沂朔印象里的皇亲国戚都高贵的很。
“与其说我和你叔父熟,不如说我和你父母更熟”嘉宁大长公主可以从儿媳莹白的小脸上看出沂铮和阮朦迎的影子,阮朦迎就是沂朔的母亲,亦是她未出嫁前的好友,她是前礼部尚书的嫡长女,那时其父为了迎合高丞相,意图把她送进景文帝的后宫,阮朦迎提前听见了风声,逃婚了。初入江湖的她逃到一个小县城被当地豪强强抢为妾,办纳妾仪式那天正巧燕云镖局走镖路过此地,听闻强抢民女的冤情,沂铮带着镖局的人出手相救,自此二人结下了缘分。
沂朔见崔好没有多说的想法,就问出了她进门就想问出的问题,“母亲多少岁了,我竟不觉得您比我大几岁”
“公主殿下今年三十八岁”,说话的是站在嘉宁大长公主身边的掌事婢女茹蓝姑姑,她是嘉宁大长公主的贴身婢女,是从皇宫起就陪伴在大长公主身侧,她侍奉嘉宁大长公主已经三十多年了。
“我十五岁成亲,嫁给了怀瑛他爹,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崔好觑了茹兰一眼,回想起了已经很久远的少女时代。
“我年少时骄傲的很,第一次和怀瑛他爹见面,就没给他一个好脸色,吓得那个呆子成亲后好久都不敢靠近我”提起楼邀月的父亲,崔好的脸上萦绕着伤感的神色,她想到了什么,又不继续这个话头了,她抬起眼,笑着说“阿朔,成婚后生活是夫妻二人过的,有什么误会、委屈都要第一时间说出来,憋在心里反而会减损情分,怀瑛总是惹人生气,我这个当娘的最是知道,他要是欺负你,你都告诉我,娘一定是向着你”,崔好很认真的把自己对婚姻的感受说出来,她希望互有好感、最是相配的两人可以不浪费岁月,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
崔好想到了什么沂朔却是能猜到的,嘉宁大长公主15岁那年接到了和楼不移订下婚约的圣旨,同年年末就成婚了,当年的嘉宁长公主是新帝捧在手心的珍宝,就是先帝在位期间许皇后和太子不受宠,嘉宁长公主也是云京城里最耀眼的娇花,年少气盛,不曾放下一身骄傲的软刺,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和楼不移消磨隔阂,两人终于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真心互许,一年后,楼邀月出生了,但次年景文二年楼不移奉命外巡,他再也没回来,初为人母的嘉宁大长公主只和自己的夫婿好好在一起不到一年,就永远天人永隔了,沂朔也想过,嘉宁大长公主是否时常后悔当年没珍惜和楼不移的每一天,只因为那不重要的骄傲。
对于楼邀月惹人生气这件事,沂朔深有感受,也有可能因为崔好本人很温柔、很让人亲近,沂朔没有私藏,直接就说出了刚刚发生的逾矩事件,“母亲,我刚才来的路上对他高声说话了”,沂朔说完就低头垂眼,紧张害怕又期待着什么,两只手偷偷抓紧自己的衣摆。
“……”
良久屋子里都没有声音,沂朔不禁好奇的抬起头,就看见一屋子婢女和嘉宁大长公主都笑着看她。
“你愿意和我说说原因吗”崔好伸手抓住她一只正在揪衣摆的手。
“我…”沂朔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有点幼稚、不成熟,她开不了口。
“早晨是谁领路的?”嘉宁大长公主环顾屋子里的婢女。
“秉公主,是奴婢”,一众人之间一身鹅黄一等婢女服的女子走出来,沂朔看了她一眼,丝毫没有印象来揽芳阁的路上一行人里有她。
“是璧蓝啊,你来学一学,我那儿子怎么惹好脾气的儿媳生气了,我好奇的很,这满屋子的耳朵也好奇的很”,随着嘉宁大长公主话音落下,那些双悄悄支起的耳朵赶紧放下。在嘉宁大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婢女都是自小看着搂邀月长大的老人,这些人不仅不怕他,反而和他亲娘一样喜欢看他热闹,还异常期待那张冷漠的脸能出现其他表情,四年前那场手帕埋人事件她们笑了一个月。
随着璧蓝的声音,无情的木头郎君和娇弱的小娇妻形象全部被描述出来。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沂朔的脸已经红起来了,其实光走路不等她不是一件多大的事,但沂朔有胆子高声对楼邀月说话就已经很让人高看了,更何况她还有胆子站在原地不走。
“……”
“呵哈哈哈哈”
“哈哈”
“哈哈哈”
“殿下,这冰木头遇见对手了”
“殿下,奴婢实在忍不住了”
“玳蓝,我肚子疼”
“雾蓝,你脸都憋红了”嘉宁大长公主看了一圈,提醒还没笑出声的婢女可以笑了。
一时间整个屋子都是笑声,笑声环绕,崔好看沂朔的耳朵、脸已经红透了,红色已经延伸到脖子了,就挥了一下手,示意一众婢女都别笑了,再笑这姑娘怕是要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阿朔,这样对,他惹你生气,你就不让他好过,母亲向着你,还有别人帮我们阿朔吗”崔好摸了摸姑娘深深埋在脖子下面的头顶,对未来儿子的火热生活有深深的期待。
“奴婢帮”
“还有奴婢,奴婢负责绮光苑的膳食,以后公子欺负少夫人,奴婢就往膳食里加姜,公子最是讨厌姜”绮光苑是楼邀月和沂朔二人居住生活的院落。
“还有奴婢,奴婢负责制衣,以后最好的料子只给公主和少夫人用”
……
“还有我,怀瑛厌烦别人对他唠叨,我最是擅长唠叨了”最后以嘉宁大长公主的声音结尾。沂朔抬起头,看着一双双善意的眼睛,突然理解了出嫁前叔母的话,她的婆母是个好的,在大长公主府的日子不会受委屈,楼邀月也不是她难过的理由,男女情爱在偌大的善意面前不值一提,楼邀月不给她爱情,但通过楼邀月,她能收获亲情和她渴望的母爱,嘉宁大长公主府里的每一个人都会给她幸福和快乐,她因为楼邀月在云京有了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