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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崔缈玉

沂朔带着耳畔的余温回到寿康宫正殿,许太后独自坐在大殿最高处,本是样貌温婉慈祥的妇人,此刻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和她的地位一样令人望而止步。沂朔进来时崔好刚在许太后下首左侧的位置上落座,见她从殿外进来,连连冲她招手,婆媳两个坐在一处。

这次添妆宴本不应有这么多人到来,许湫月自小在许太后膝下长大是原由其一,其二这桩婚事由景文帝亲赐,除了后宫嫔妃,其他能来的都来了。在沂朔对面坐着的是贤王夫妻,这位英俊潇洒的王爷好像真的很闲,满殿的女眷,只他一位男子。

他无视头顶许太后不喜的目光,自顾自给身边的王妃添茶,茶杯中萦绕而起的雾气遮住他始终扬起的嘴角,他的王妃对他柔柔一笑。

宴席正式开始还有一会儿,主角许湫月还没入殿,殿内的女眷们三两窃窃私语。见沂朔一直在看对面的夫妻两人,崔好好笑地给她讲关于贤王夫妇的故事。

崔缈玉幼年过得多么艰难暂且不提,他自到了太子崔谨玉身边起,琴棋书画、君子六艺,没有一项是他不擅长的,他最擅长的是画,一幅画能值千金,由于他出身大丽皇族,一般人没有机会买他的画,但他对给自己锦衣玉食、温柔关爱的兄长极好,自他开始作画到成亲前,每画出一幅满意的画作就会送给景文帝,景文帝偶然在一次外邦来朝时展示了其中一幅--落雪,看到落雪的文人墨客为此写了许多诗去赞美它,那幅画在民间由此被拍出天价,这奠定了他逍遥王的名号。

后来景文帝听闻了许多人想一览贤王画作真容的呼声,于是每年中秋佳节的第二日,在云京最高楼的望江阁,会展出几幅崔缈玉的画,这也表明景文帝是一位爱民、温文的好皇帝。

贤王在许多男子已然做父亲的年纪依然未婚,当时举国未嫁少女都激动不已,景文帝曾放言:谁家的女儿能入得了他的眼,赏食邑千亩。

可最终的结局跌破所有人的眼界,崔缈玉在他二十九岁那一年,入宫拜见景文帝,跪求他的兄长给自己和一位孀妇赐婚。

那女子比崔缈玉还大一岁,出身农家,幼时被卖给一秀才家做童养媳,终于等到夫君考取功名,那男子却被一官宦人家榜下捉婿,数十年的苦等和付出全然白费,她的婆母将她赶出家门。她像极了她的名字--若孜,碰巧有招收娘子军的告示,她自此投身军营,和男子一样上战场厮杀,这一拼命就是八年,八载岁月留给她一身沉疴,昔日的英气女子变成孱弱的大龄未婚女子。

出了军营她终于遇上一个好人,那是一位酒楼账房先生,老实温和,在他们那个偏远小县有一份还算可观的月例,可二人成婚不久,她的夫君却被杀了。

凶手杀人的原因简单到让人心寒。他做活的酒楼是全大丽有名的商号开的,乔若孜的夫君作为帐房先生,第一个发现酒楼掌柜做假帐,私吞了一大部分酒楼收入,他只是指出一处不对的位置,掌柜就嫌弃他碍事,让他不要再来酒楼做事了。

老实人没那么多想法,也没想到去省城分号揭发掌柜的行为,就被掌柜忌惮,买凶杀害了。那掌柜是商号二东家的远房亲戚,仗着有几位做官的亲戚,将贪墨银钱的事全数推脱在帐房先生身上。乔若孜抱着夫君冰冷的尸体,记下周围所有人的嘴脸,掌柜的佯装生气,高堂上父母官表面上公正廉明,实际上袖子里揣着收来的孝敬钱,堂外围观百姓的人人喊打......

乔若孜就想,这世道为什么总是这么对自己,她以为终于有一个自己的容身之处,可一切不过是一场美梦罢了,怀里的夫君眼睛都没闭上,他是否也看见了所有人的恶意?乔若孜缓缓抬起手,盖在怀中人的眼睛上,帮他瞑目了。

崔缈玉就是在这时出现的,民间的传言是那贤王妃长相极美,以一副孱弱之姿、梨花带雨之态和慕名游玩的贤王殿下对视,就是这一眼,将他的心紧紧拴在她身上。先是还她一个公道,严惩那掌柜和地方父母官,又查明有负于她的官员,将那官员贬至边远荒凉之地,后来紧紧跟在她身后,整整两年她才放下那老实的帐房先生,接受了贤王殿下的风光迎娶。

关于两人的故事有很多版本,但崔好给沂朔讲的这个是最符合两人实际的。大殿内陆续进来许多人,许湫月也到了,她走到许太后身边,艳丽的长相在温婉端庄的举止言行下黯淡了许多,她低头和坐着的太后说话时,一排的宫女太监端上寿康宫厨房做好的菜肴和点心。沂朔注意到,贤王爷低头仔细地挑出菜盘里的花生粒。

崔好见身边的呆丫头还在看对面,她无奈笑笑,在心里为沂朔找了一个最为合适的理由--这是想夫君了,小夫妻感情好,所以羡慕别的夫妻俩。她将沂朔喜欢的点心端到沂朔手边,带着笑意解释道:“贤王妃对花生过敏,每一次用膳都是贤皇兄一粒一粒挑出来。”

沂朔听后点点头,不知为何,她不觉羡慕,只觉得奇怪:“明知道自己妻子过敏,为何不直接命人撤去一切带有花生的膳食?”,她喃喃自语,崔好没有听清,追问她在说什么,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说什么。

一位自幼养在太后膝下的孤女能有多受重视呢,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但在添妆宴接近结尾时,景文帝竟然亲至了。

殿外太监通传的声音还没落下,他就急匆匆进了殿,让所有人平身后,跟许太后问了句好。许太后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儿子,他眼下还有淡淡青黑,近来他为了会试和北方农耕的事很忙,这些许太后都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位好皇帝,但却不是一个好儿子,她用很平常的语气说:“为娘还想着你政务繁忙,不会来了。”

景文帝摆摆手,让太监搬来一把椅子:“怎会,湫月这孩子是朕看着长大的,这婚又由朕赐,理应来为她添妆。”

他坐下身后,看了一眼殿内的人,视线瞟过崔好婆媳两人时笑了一下,这期间贤王崔缈玉始终低头为他妻子挑花生,景文帝了然移走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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