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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却扇

抟风得知嫏嬛输光了卖掉他的十万钱,又伤心又气愤,找到施管家痛声斥责嫏嬛的赌徒行径。施管家正为老爷嗜赌揪心不已,与抟风极有共同语言,二人一同涕泪交加到深夜。

然而被他们同仇敌忾的两人沉迷豪赌不知悔改,被赎金拯救的温峤很快又成了上善阁的座上宾,嫏嬛忍痛当掉法宝后也日夜泡在上善阁。

久赌无赢家。半月不到,二人再度身无分文。

温峤终于将房契抵押出去,换取数百万钱。在如此坚持不懈地一掷千金之后,王管事统计,左司马已在外阁耗资千万钱,有资格入内阁开局下注了。

嫏嬛凭借法宝换钱的手段,同样锲而不舍输光了千万钱,获得入内阁资格。

王管事没有急着领他们一览内阁风光,而是一拖再拖,声称需得阁主亲自领路,方可入内。

这位传言中神秘的上善阁幕后老板,并不经常出现,据说他行踪不定,很少公开露面。即便是大将军,也没见过他几面,仅有的几次会晤还得看阁主心情。

内阁在何处,里面究竟有什么,是哪种不同寻常的赌法,没人说得上来。只因曾入内阁开局的客人,全都缄口不言。而他们的身份,也是上善阁的机密。

等了整整一个月,王管事传讯温峤与嫏嬛,吉日已到,可入内阁。

二人连夜赶往上善阁,王管事亲自恭候,将他们迎入一间特殊雅室。这间雅室空间狭窄,无多余装饰,仅容两三坐席。王管事待两位客人坐好后,按下墙壁机括,室内一阵轻微晃动,随即缓慢下沉。

整间雅室是个活动空间,设计机巧,人在其中,只感到无限坠落,却不知坠下多少尺。上善阁之下,便是长江水底,莫非内阁就在水底?

一盏茶时间后,坠落之势减缓,停止,雅室门推开,三人走出密闭空间,迈入一方奇妙世界。

一座纯水精打造的水宫里,以夜珠照明,锦缎铺地,珊瑚为屏,玉酿作池,珍馐罗列于绮席,珠翠悬缀于琅玕,蓬莱仙境、水底龙宫不外如是。

温峤忘了言辞,嫏嬛不敢置信,人类匠心已臻如此境地,离瑶台相去几许?

玉酿池边,一个白衣身影背对众人席地而坐,正从池里取一盅玉酿饮下。

王管事上前几步行礼,语气十分恭敬:“阁主,两位贵客到了。”

白衣公子放下琉璃杯,起身袍袖翩跹,回身罗绮生风,走下池边笑迎贵客,姿采玉峙若谪仙。

“冗务繁忙,劳二位久等了。”嗓音温婉极为动听,眉梢眼角尽是风流,“在下迦夜,草创上善阁,既为嬉戏,亦为结交朋友。”

嫏嬛看得目不转睛,温峤反倒镇静不少:“水精宫如此仙境,难怪入得此中殊为不易,得以结识阁主这样的妙人,不枉费外阁千万钱。”

迦夜爽然一笑,邀请二人入席玉酿池。池内凿有弯曲水道,羽觞置于水面随波泛流,效曲水流觞雅趣。温峤取面前羽觞,一饮而尽。嫏嬛只浅饮小口,眼睛盯着迦夜难以移开,迦夜谈笑自若,不以为意。王管事站在迦夜身后,垂首敛容,不敢张扬,全无在外阁时大管事的气势。

温峤称赞玉酿琼浆,随即入了正题:“温某对博戏之道初窥门径,听说内阁玩法包罗万象,不知今夜可否见识一番?”

迦夜慨然应允:“二位乃是上善阁贵宾,就由迦夜向二位介绍内阁玩法,请随我来。”

水精宫曲曲折折,房间众多,迦夜带二人进入一条廊道,王管事站在外面,十分慎重,没有随意涉足。

廊壁上,等距离嵌一颗夜明珠,幽光照亮廊道两侧几十间挂着金锁的房门,房间以千字文编号。

“这些房间便是客人们开的赌局。”迦夜边行边介绍,“有短期局,有长期局,短则数月,长则百年。赌局可涉一人一事,可涉一国一朝,有毕生之赌,有倾国之赌。此间不限赌资,有人陪赌,便可开局。每一道金锁,锁上的都是过往客人开局押注的秘密。那么,二位想赌什么?”

迦夜停在廊道尽头,一间未上锁的房门前,正是阙字号房。

温峤推开房门,走入密室,室中一案两席,案上搁置两份笔墨竹简。温峤取一枚竹简,握在掌心,眼睫一抬,目光看向迦夜:“温某想同阁主一赌。”

迦夜回视他,良久,忽而一笑,满室生辉:“自迦夜草创上善阁以来,还未有客人同鄙人下注。不过,左司马之邀,迦夜敢不从命?不知左司马要赌什么?”

温峤简洁干脆道:“生死赌。”

月光照不到的江底,晦暗不明的江水无声撞击水精壁,壁中人却仿佛听见铮铮水击声。

迦夜俊美的脸上,笑意渐渐褪去。

温峤仿佛在说很寻常的事:“真正的豪赌,不是百钱千钱,而是生死之赌。上善阁莫非没有过此种玩法?还是说阁主只愿作壁上观,不敢亲自下局?”

不是什么高明的激将法,迦夜不可能被这样的言辞激怒,但他却出人意料没有拒绝。

“你生我死,或我生你死?时约呢?”

温峤不假思索:“一载为期。你生我死,或我生你死。温某以江州机密下注。”

迦夜眼中闪起一线光:“那迦夜便舍命陪君子,以上善阁为筹码。”

二人平静对视,底下暗流涌动。

嫏嬛深深思索,跟着押注:“我押你们皆不得如愿。”

此后,温峤不再踏足上善阁。

施管家发现老爷戒了赌,欣喜得老泪纵横,虽然房契还抵押着,但浪子回头金不换,老爷的仕途远着呢,总有一天能将房契赎回。毕竟,幕府参军钱凤被逼着当债主收了温宅部分房契,也不会将温宅一家老小赶出府去就是了。另一个债主上善阁也没有穷凶极恶要收他们房子,至少眼下他们还能安然住在这片屋檐下。

同时,施管家读懂了素盏的深谋远虑,起初他还怪罪过素盏纵容老爷嗜赌,原来这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策略啊!

素盏在施管家眼里,地位更加不同了。于是施管家更加迫不及待逼问老爷,替素盏姑娘寻找终身依靠这件事,进展如何。

温峤被责问多次后,拿起江州贵公子名册圈圈画画,不耐烦道:“选好了。”

虽说施管家私心想要撮合老爷和素盏姑娘,但观察下来发现老爷这个榆木疙瘩不开窍,也或许老爷对素盏没有那个心思,既然如此,就不要耽搁素盏这个好姑娘了,再让素盏没名没分住在温宅,只会有损她的名节,还不如趁早风风光光嫁出去。

小滟告诉素盏,老爷帮她选了一位金龟婿,门第、官位、名声都同老爷差不多。

素盏低头“嗯”了一声,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小滟心想,跟老爷差不多的条件,素盏姑娘应该很高兴才是。

施管家以娘家人要嫁女的心情,催促抟风抓紧修缮宅院,吩咐下人采购嫁娶之物,并挑选了良辰吉日。为了新妇出嫁后不被夫家轻视,作为娘家人的施管家准备了丰厚的嫁妆。

尽管施管家很想知道夫家究竟是江州哪位名士,但老爷说同夫家谈过,夫家已在筹备婚事,但那位新婿性情古怪,不肯提前透露给江州城知晓,要在迎娶之日才亮相。施管家伺候老爷这些年,深知名士怪癖多,没法讲道理,叹息一声,只好认了。

迎亲之日,素盏跪坐一方锦垫,由嫏嬛帮她梳妆。妆奁里的凤钗都是老爷借钱买来的,即便负债累累,也没有亏待她的嫁奁。

嫏嬛娴熟地为她梳了盘桓髻,簪入金步摇,描画眉眼,并贴花钿。妆毕,素盏从锦垫上站起,张开双臂,小滟为她穿上白色对襟广袖襦裙,整理腰间缨络与环佩。

黄昏吉时,两名丫鬟执烛前导,新妇以团扇遮面,步出闺房,登上七香车。

送亲队伍行出温宅,施管家眼含热泪,环顾左右,不由埋怨老爷薄情,素盏姑娘的好日子都不肯出面送嫁。

嫏嬛伴喜车穿过江州城,全城百姓不知谁家嫁娶,好事者纷纷围观跟随,障车讨要喜果喜钱,温宅随从慷慨撒钱。暮色渐浓,素盏坐在摇晃的车辇里,看不清外间景象。出嫁的日子,她竟有恍惚之感,仿如梦境不真实。

喜车抵达夫家,素盏又以团扇遮面,被扶下车障,踩上香毯,由丫鬟引领,同新婿行礼。喜堂里,新婿竟也是团扇掩面,阻挡了素盏探寻的目光。繁缛礼节后,二人被送入洞房。

灯烛下,新婿颇不主动,素盏等了少许,挪开团扇,盯着新婿遮面的扇子。

“郎君莫非要奴家来吟却扇诗?”

新婿不声不语。

素盏抿唇一笑,站立床前,吟诵一首却扇诗。诵毕,新婿依旧不动。再吟诵,还是不动。新婿如此害羞,素盏只好自己动手了。将他遮面的团扇一点点拨开,今夜特意修饰一番的容颜暴露在灯火下。

素盏扔了他的团扇,捂嘴笑起来。

新婿被她笑得难为情,没话找话:“娘子安好。”

素盏强忍笑意:“门第、官位、名声都同老爷差不多的金龟婿,原来就是老爷自己啊。”

新婿温峤作出很为难的样子:“江州城同我差不多的只有钱凤,娘子莫非看中他了?”

素盏一本正经道:“听说钱凤妻妾众多,家宅不宁,老爷家人丁不旺,宁静许多,我觉得还是嫁在老爷家比较合适。”

“先前娘子知道今夜要嫁之人是我温峤么?”

“你猜。”

何如花烛夜,轻扇掩红妆。良人复灼灼,席上自生光。

嫏嬛适时收了“以管窥天”法器,含笑坐在墙头,低声轻吟:“不曾远别离,安知羡俦侣。”

抟风从梯子爬上来:“洞房花烛,我也要看!”

嫏嬛教训道:“看什么看!你不还是个宝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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