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五年七月初。
“小姐,这已经塞得够多了,快要塞不下了。”从小跟在姜枝雪身边的阿桃抱着一个浅青色的包袱欲哭无泪道。
姜枝雪眨了眨眼,瞧了瞧阿桃怀中的包袱:“夏末了,等入秋后天气就要渐渐转凉,这些应该够了吧。”
“够了够了......”
阿桃点头如捣蒜,希望小姐不要再往里面塞东西了,她实在要抱不动了呜呜呜......
姜枝雪点点头,小腿一蹬,又迅速跑到内室去,从梳妆台旁的一件梨花木矮柜里寻了条干净的帕子,包了一些糕点。
阿桃有些不安的站在外间等着,时不时就往紧闭的房门处瞧着,生怕这个时候有人进来,明明外面大亮,才将将过了午饭的时间,她却压低了声音跟做贼似的往内室喊:“小姐,可是好了?”
楼枝雪这时又小跑出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两下:“你确定阿爹和阿娘都出府了?”
“小姐,奴婢确定,每日这个时辰府里用过晚膳,老爷都会带夫人出去逛逛消消食。”阿桃郑重其事的点头道。
闻罢,她眼睛都亮了几分,带着阿桃往她院子后面跑去。
姜家是丰城里有名的富商,但姜家老爷却极其低调,而姜家人丁稀薄,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因此姜府只是一座三进的宅子,修葺也没比丰城其他的宅子气派多少。
姜枝雪则一人住在西侧的清和院,清和院不大,但也不小,还带了一个小花园,她带着阿桃小心的越过那片花园,往一处矮墙走了过去。
矮墙边有一棵双臂粗的老槐树,树杈很多,姜枝雪熟练的爬了上去,速度很快。
不过眨眼间,阿桃就见她已经坐在了树杈上,正伸着腿往矮墙上够,她当即就吓了一跳,这要是摔了,她可就完了:“小姐,要不还是算了,快下来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摔着了......”
谁料阿桃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姜枝雪打断,她伸出手去接阿桃手中的包袱:“不会的,阿桃,快把包袱给我。”
拿到包袱后,她目测了一下脚下的距离,就将包袱往地上一扔。
她拍了拍手,犹豫着正要往下跳的时候就瞥见墙内的阿桃正手脚并用的扒着老槐树想学着小姐的样子爬上去。
姜枝雪见状赶紧拉了她一把,当阿桃好不容易上了矮墙之后两人已是满头大汗。姜枝雪一边从袖中抽出一张雪白的帕子擦汗,一边小口喘着气道:“阿桃你该少吃点了,肚子上全是肉。”
阿桃听完,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肚子上的软肉,脸就红了大半,好像确实是长了不少......
她往墙下看了看,这不看还好,一看腿肚子就开始发软:“小姐,这有点高啊......”
姜枝雪也有点怕,这还是她第一次爬墙呢,不过为了壮胆,她还是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不怕,我就不怕,你也别怕。”
......
此时的姜枝雪尚且只有八岁,而跟在她身边的阿桃也不过就大了一岁罢了。
两个娃娃似的小人,面对面坐在矮墙之上,然后像是说好了似的一起往墙下跳。
姜枝雪跳下来之后一个不稳就要往前扑去,压在了事先丢下来的那个包袱之上,好在包袱里塞满了不少东西,棉花似的一点儿也不疼,除了脚心有点麻痛之外。
阿桃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在地上滚了一圈,不过她皮糙肉厚,也没伤到那里,转眼就又站了起来。
姜枝雪一边瘪着嘴揉了揉自己的手掌心一边站起身。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城西跑去,城西有条街,鱼龙混杂不说,环境也实在好不到哪去,住在那的大多数是贫民,还有不少乞丐会聚集在那里。
因此那条街也就被人戏称为乞丐街。
而姜府则恰巧设在城东,与乞丐街有着不短的距离,阿桃跑的气喘吁吁,姜枝雪的额头上也满是豆大的汗珠,但凉风一吹又令人觉得舒爽。
距离乞丐街越近,姜枝雪脸上的欣喜就愈发藏不住。
一直到步入乞丐街,两人的步伐才渐渐慢了下来,街道旁不是衣衫褴褛满头脏污的乞丐,就是满脸油腻一身萎靡的老汉,发黄的污水满地都是,腐烂的菜叶子也没人收拾,一股腐败又难闻的气味总挥之不散。
乞丐街何时有过这样一身干净从头到脚都精致的不行的人儿,光看那精美的发钗就知价值不菲,一道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投来。
阿桃跟在姜枝雪的身后有些瑟瑟发抖,但她依旧壮着胆子朝着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瞪了回去。
姜枝雪目不斜视的一直沿着街道走,停在了一扇破破烂烂的大门前,那门根本关不住什么,风一吹就嘎吱作响,上面还有好些个虫蛀的小洞。
她抬手敲了敲门,哪知那门这么经不起敲,伴随着嘎吱响的声音,这门就打开了......
二人刚跨过门槛走入院子,就见一个穿着不合身的衣裳,踩着破了洞的布鞋的男孩提着棍子从屋里跑了出来,恶狠狠的盯着她们两个,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
长风原本和小妹坐在屋里缝衣服,听到院子里传来开门的声音的时候,以为是大哥回来了,转念一想大哥平常都要天黑了才会回来,从不会这么早。
乞丐街里互相抢食是常有的事,官府一般也懒得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想到这一层,长风就提起桌边的长棍,牵着小妹的手往外跑去,家里的东西都是大哥带回来的,说什么也不能让人抢了去。
哪知跑出去一看,没有什么彪形大汉,就连个高个子也没见着,只有两个看上去跟他们差不多高的小女娃。
一个粉雕玉琢的可爱至极,另一个圆润润的看上去像个福娃娃。
两人中间还放了一个足有她们一半高的大包袱,看上去实在不像是来抢东西的。
长风紧握着的手松了下,但依旧没有将棍子放下,小脸崩的紧紧的,警惕万分:“你们是何人?来我家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