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长天闻言不语，转个方向又朝孙管事告罪。
孙管事摆摆手示意无事，他才又起身：“若是二小姐无事，奴还有马厩的事务没做完，便先退下了。”
姜枝雪不好想跟着他一起走，奈何身旁还有个孙管事，见楼长天越走越远，她赶紧对孙管事道：“给楼哥哥备一盒金疮膏和热水，还有几件衣裳。”
孙管事一一应下，带着几个小厮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暗自嘀咕着，他自认算不上多仁善的人，空有一颗恻隐之心，也就只有这么一颗心。
别看丰城繁荣安逸，上好的金疮膏现如今也是动辄千金，给一个下人用......他忍不住有些肉疼。
姜枝雪将事情吩咐下去之后，见孙管事走了之后，赶紧顺着楼长天方才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好不容易见到他的身影，却又有些不敢靠近，一想到楼哥哥避开了她的手，就忍不住有些小难过。
哼，楼哥哥你等着瞧吧。
于是姜枝雪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和楼长天保持了几米的距离，做了一个十几年后还常常被楼长天拿出来逗她的决定。
她悄咪咪的跟在楼长天的身后，自以为隐蔽的躲在墙后，探出头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倏尔，楼长天停下步子，微微偏了偏头，姜枝雪以为自己要被发现，赶紧把脑袋缩回去。
稍微等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她又缓缓往方才楼长天所处的位置看去，这次只露了一只眼睛。
却见方才还站着一个人的地方此时空无一人。
“人呢？！”姜枝雪唰的一下就从墙后跳了出来，跑到楼哥哥刚才站的地方：“怎么不见了！”
楼长天悄然蹲在不远处的老槐树的树杈上，那树杈粗长，他稳稳的扶住树干，静静的看着姜枝雪站在原地焦急的模样。
等她自己跑走离开之后，他才从树上跳下，拍了拍手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姜枝雪找不见楼哥哥，又撞见岔路口有一个正提着扫帚的老嬷嬷正在扫着地上的落叶，她脚步不停的跑过去，眨着眼睛一脸真诚的问着：“嬷嬷知道楼哥哥睡在哪个院子里吗？”
老嬷嬷本低着头扫着眼前的落叶，忽见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出现在自己眼前，虽然头发有些散了，但那沾着灰的脸蛋讨喜极了，忍不住心生怜爱，耐心的弯下腰：“楼哥哥是谁呀？”
“楼长天哥哥。”
老嬷嬷伸手在她的头上轻抚了一下，随后指了个方向：“尽头左拐就是了，小娘子注意别走岔了。”
姜枝雪点头道谢，顺着嬷嬷指的方向一路走了过去，尽头左拐...尽头左拐......
不久就见正前方有几扇朱漆的木门，大部分都上了锁，其中有一道门没有关实，她走过去顺着那道缝隙往里面看。
里面有数十间屋子，跟她家下人住的耳房有些类似，姜枝雪移了移脑袋，就看见院子里有个人正光着上身站在一口水井旁。
只一眼，她就认出来了。
原本姜枝雪秉着非礼勿视的念头，正要直起身的时候，楼长天却将头绳拆了下来，一头乌发散在肩后。
她霎时间就红了脸，但楼哥哥散发的样子也好好看......
姜枝雪一眼不眨的看着。
太瘦了，尚且稚嫩的身子瘦得连肋骨都看得分明，肩后一对漂亮的蝴蝶骨在发隙中若隐若现，仿佛要挣脱出血肉长出翅膀，后腰上还有一大片发青发紫的痕迹。
平日里看不出，这时她才注意到，楼哥哥的腰，未免细的有些不寻常......
姜枝雪看得出神，没注意自己什么时候就趴到了那扇没关实的门上。
“哎呦。”
伴随着一句惊呼，虚掩着的门终于大开，姜枝雪被惯性带着往前扑去，抵着那道门槛的肚子隐隐作痛。
她趴在地上正要起身，动作一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抬头。
就见原本正在擦洗身子的楼长天此时双手握着桶沿，那水早已顺着他的动作倒在了身上。
姜枝雪看直了眼睛，忽觉空气里好似有些什么东西在凝固，她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笑容：“楼哥哥......”
楼长天错愕的看着趴在地上姜枝雪，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你......”
姜枝雪手脚并用的站起身，刚抬起一只脚，就被叫住。
“别别别过来。”
楼长天强压着心里翻腾的惊诧，从一旁的长椅上捞过自己的上衣迅速穿了起来。
姜枝雪看着他那红的要滴出血来的耳朵，随后低垂着头有些不自在的捏着裙边：“楼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等一切看上去都稍稍正常了些的时候，楼长天呼出一口气，有些无奈：“小姐找奴何事？”
他引着姜枝雪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从屋里端出一壶茶放在了石桌上。
姜枝雪看他进去又出来，脑中挥之不散的是他洗澡的画面，这时直接从脸红到了脖子，她支支吾吾道：“我...来给你送东西的......”
说着转手一提，这才想起那些糕点早在先前的银杏树下被扔了一地。
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满怀歉意道：“不过东西好像丢了......”
两人相顾无言，姜枝雪似乎都能听见树叶从枝头脱落的声音，当她正在心里纠结的该如何开口的时候耳边忽然想起一道声音。
那声音如他本人，平静无甚波澜，似冬日里的未消融的雪。
“小姐那日送来的东西，奴感激不尽，只是奴担当不起，改日奴寻个时间给小姐送返回去。”
姜枝雪原本揪在一起的手指顿住，此时她坐在石凳上，而楼长天却是站在一旁，微垂的眼皮上有一颗小痣，淡淡的，平时很难注意到。
自从那日从楼家出来，她这时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睁着眼睛说瞎话了：“那是孙管事送的，马场里每个人都有。”
楼长天淡淡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垂了下去，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