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枝雪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徒留楼长天一人留在原地。
天渐渐暗了下来，到了夜间，月光从窗柩外洒了下来，月影横斜，无需点灯，就亮如白昼。
距离上次侯府洗尘宴后已是过了许久，昨日除夕，皇宫里大摆筵席，邀请了不少皇亲国戚和朝廷重臣，其间镇南侯府是必定会受邀，于是主母刘氏便带着她的三个儿女一同前往宫里赴宴去了。
姜枝雪并未一同前去，她本是想着假作官亦秋的婢女一同入宫的，可不知为何这件事被刘氏知晓了，便不了了之了。
不知宴会上出了什么事，只见平日里总没心没肺的官亦秋从宫里回来之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屋中，话也不说门也不出，虽然她平日里也极少出门，可姜枝雪还是多留了个心眼。
侯府中有不少小门，其中最靠近她们这个院子的小门是一个整日不爱说话的少年在守着，据说那少年是府中一个管家的孩子。
这日姜枝雪包了不少糕点，还从小匣子中取了一些碎银子出来，里面放的都是她这么些年存的私房。
她将那些东西给了那个少年，拜托他帮忙打听打听。
不出几日，少年就打听到了一些风声，大意是，皇上有意让大理寺少卿尚公主。
大理寺少卿......没想到那个黎明还真有些本事，居然能让皇上为他指亲......
不过这件事好像也只是意思意思，皇上并未正式下旨，不过下没下旨也没甚差别了，现在满京城传的到处都是......
大多数百姓都在感慨，能娶到公主，与皇室结姻亲，该是天大的喜事，更何况黎大人秉公办事，虽人木讷了些，但为人正直，从此平步青云，未来指日可待。
听了那少年的复述，姜枝雪忍不住在心中嗤笑，什么秉公办事，为人正直，不过是人前假面，虚伪的很。
想到那个天真无邪，被世人嘲笑了十余年的二姑娘，姜枝雪只觉唏嘘，不知黎明与她，到底有多少真情，多少假意。
永嘉十五年，开春。
早春多雨，淅淅沥沥的，似席卷天幕的一方轻纱，院中的雨依旧没有停下的趋势，雨水刮去青石板上的泥沙，姜枝雪撑着一把伞站在树下。
只见不远处有一着粉红长裙的女子斜倚在窗侧观雨，大开着的红木轩窗上雕花精致，女子瘦削的脸隐在其间，依旧是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样子。
那个总爱缠着她，跟在她身后，以笨拙的方式来“诱惑”她，每时每刻都想着要翻墙出府去游玩的姑娘好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总是兀自坐在一处发着呆的二姑娘。
就连总时不时来嘲讽她一两句的官亦冬都不来了，偌大的院子里寂静无声，墙角不知名的野花犹自开着。
就如同这一整座院子，没有名字，却依旧安静的处在角落了，顽强又带着悲凉。
一连过去了几个月，官亦秋不再寻些东西不着调的借口来躲开课业。
琴棋书画，能教的姜枝雪都尽力了，毕竟她当年也总是坐不住，算不上多优秀，再加上官亦秋本身便没甚天赋，便是如女红，也差强人意，不过侯府对她的要求也不高，勉勉强强算是过了。
蝉鸣此起彼伏，在静谧的夏夜唱起了歌，蝴蝶在花间飞舞，与点点繁星构成了一副绝美的话，习习凉风一扫白天的闷热，让人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
入夜的侯府依旧四处掌灯，亮堂不少。
书房内，一个黑影在里面穿梭着，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正当那黑影走到书架前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两道身影被月光投射在窗户上。
“当年那件事大人还请放心，不会出任何岔子......”
另一人似是十分气愤，直接打断了他。
“还不会出什么岔子？那个姓楼的小子一直在暗中调查，如今就差把手伸到老夫头上来了，别以为老夫不在朝堂了就什么都不知道。”
跟在他身边的人语气平静：“我不会再让他继续调查下去的，过几日，朝中就要出些大事了，到时候他自顾不暇必定不会再死咬着不放。”
“哼，但愿如此。”
人影行至窗边，其中一人大概是没有进书房的打算，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另一道影子杵在窗边，亦没有推开书房的门，独自站在檐下良久后才离开。
书房内的黑影身子一顿，悄无声息的推开窗户跳出去了。
——
“听说侯爷丢了件东西，气得把桌子都掀了。”
“我说怎么一大早就派了好些人来搜查院子，连三姑娘的院子都不放过，乌压压的一群人，忒吓人。”
“我还是第一次见侯爷发这么大的火，应该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吧。”
“......”
姜枝雪从厨房那里领了些水果回来，刚拐过一处回廊就见一旁的几个洒水婢女挤在一起，听着她们说的那些，她步子一顿，随即面无表情的路过她们往无名院去了。
她取了只白瓷盘，将洗好的葡萄一一摆上，随即端着去了后院，果不其然，官亦秋此时正斜躺在那长长的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话本子。
不用猜，必又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姜枝雪走上前去，坐在了秋千旁的一处藤椅上，将手中的葡萄递出去，道：“夏日闷热，这葡萄是冰过的，解解暑气。”
若是往常，她一来，官亦秋必是有很多疑惑要问她的。
譬如“书中说才子薄情，佳人痴情，那为何还要写才子佳人的故事？”
又譬如“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吗？那为什么我还没有长高？”
再譬如“哇，先生，这还有写女鬼情缘的呢，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可如今却不会了，官亦秋一大早起来就躺在秋千上，可那话本却还停留在第一页。
看着官亦秋心不在焉的吃着葡萄，姜枝雪暗暗叹了口气，世间为情字最难解，她捻起一颗个头不小，饱满至极的葡萄放入嘴中。
呸，好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