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苗学清跟鸿胪寺正卿邱存正这阵子都没有碰过面。
天子与一些大族之人都在暗中倡导谈和。
作为外交的重要角色部门，礼部跟鸿胪寺，他们都在尽量避免碰面。
这种敏感时期，众人的眼睛都盯着他们。
与此同时，朝堂上关于对燕州军安置产生了剧烈的争论。
朝会前，已经有几波人求到了眼前。
太子新党的左羽林军大将军聂大彪。
旧党跟贞元功臣掌控的南衙十六卫，但在经过安禄山之乱跟建中政变之后，南衙十六卫名存实亡，至于浑瑊所率领抵御北朝的军队不过是东拼西凑过来的，算不得精锐。
如今的南衙十六卫，实则以两大藩镇兵力为中心的。
具体为平西将军府和江南抚镇营两大官僚集团。
平西将军府由贞元功臣掌控，由贞元一系派出来的是武将裴旭。
江南抚镇营是所有势力里最有钱的存在，所以给人的印象一般都是暴发户。
而掌控这股势力的是各方世家门阀，可以说这是所有世家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
崔永浩令武将潘渠出来争权。
李诵手里的武装力量处于弱势，如今站在他这边的除了左右羽林军，便是左右龙武军。
至于左右神武军和神策军的大权依旧集中在天子手里。
上朝的时候，众人依旧对和还是打的问题产生了剧烈分歧。
最终以天子摔了玉玺，这场朝会才不欢而散。
至于三位武将，今天上了朝，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便退了出来。
御史台御史大夫宋维忠（正三品）在离开朝堂前被天子留了下来。
李适屏退左右，独独留下宋维忠。
“爱卿，刚才朝堂上辛苦你了。”
宋维忠缓缓跪下，长长的花白胡子杵在地上：“老臣只有了了残身，断然不敢当。”
李适扶起宋维忠，拍着对方粗糙的手背道：“这朝堂上只有你知朕怎么想的，如今北朝势大，连张顺都败了，光靠浑瑊支撑，难以为继。”
宋维忠实标准的保皇派，受到李适如此礼遇，顿时感激涕零：“天子殚精竭虑，那些世家大族子弟俱在谋私。”
“幽州防线如此重要，他们竟然还想要掌控燕州的兵马。”
李适叹了一口气：“维忠啊，朕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他们拿了朕的孩子在逼着朕做选择。”
宋维忠虽然食古不化，但对于一些朝堂上的事情也是知道的，当即说道：“隐皇子事关重大，天子，不如发了诏书证明隐皇子的身份，将皇子从大牢里迎出来！”
“坏就坏在他们抓着那孩子的把柄，不肯松口。如果朕下诏，他们必定会趁机发难。那孩子说不得刚恢复身份便被剥夺身份，变成平民了。”
此话一出，宋维忠顿时沉默了。
帝王心思，他多少能够了解一点。
如今朝堂上死水一潭，天子走了一步棋，却没想到被吃死死的，若是迎不回皇子，恐怕真成了笑话。
“老臣愿为天子以死破局！”宋维忠跪下道。
李适连忙扶住对方：“爱卿之忠心朕是知道的，此事朕自会命人去处理，还请爱卿保重身体，此时正值朝局动荡的多事之秋，还得多依赖爱卿之能力，望爱卿万万珍重身体。”
宋维忠感激涕零：“老臣万死不辞！”
等到宋维忠离开，大内总管霍仙鸣走了过来：“天子，窦总领来了。”
“天子！”窦文场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头发花白了一半，不过半辈子的行伍生涯，行礼起来有一股子英气在里面。
“不错，”李适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看起来依旧像是十几年前那么英武。”
窦文场说话夹带着一点尖锐：“奴婢的今天都是天子赐予的，愿为天子效死！”
李适点点头：“不愧从朕身边出去的，就是贴心。”
“现在满朝文武都觉得朕软弱可欺，朕的幼子被他们锁在大牢里，现在他们还洋洋得意的指责于朕，嘴上说着什么维护大唐的律法。”
“他耶耶的！”李适爆了粗口，“那些世家大族之内藏污纳垢还少吗？朕什么时候见过他们严正律法了？”
霍仙鸣，窦文场把头低低的垂在地面上，齐声道：
“天子受辱，奴婢死罪！”
李适知道，自己的言行已经越过了所谓的天子礼仪，连日来的窝囊已经令他烦躁不堪。
“死不死的有朕顶着，窦文场，前面战事不利，神策军可有一战之力”
窦文场立马说道：“奴婢麾下，早就渴望杀敌了。”
李适嗯了一声，稍稍安心，随后道：“左右神武军最近多有懈怠，朕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你从神策军挑一些人出来，让霍仙鸣领着去神武军训练一下。”
“朕希望在江山飘絮之下，所有的军队都能面对胡人有一战之力。”
霍仙鸣心中一怔，顿时便是一阵狂喜，表面却非常平静的说道：“谢天子信任，奴婢定然不负天子隆恩。”
至于窦文场也是一愣，可话到了嘴边却是：“奴婢定然配合。”
“下去吧，”李适不管两人怎么想的，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
等到没有人了，李适也没有睡觉，而是换了衣服出门去了。
幽暗的大狱里，李果儿此时正躺在那边，眼神空洞的盯着屋顶。
“你住的还习惯？”
李果儿转过头去，玩味的笑了起来：“父亲不休息，这么晚了还来看我？”
“哼，”来人清冷的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你还知道朕是你父亲？怎么不继续演戏了？”
李果儿从床上翻身而起：“父亲不说话，做儿子的怎么敢先出声。”
李适真就牙疼了：“你小小年纪，哪里学的这么些歪理？”
两人间的对话就像是寻常百姓家父子的对话，完全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生涩。
李果儿叹息一声：“我自小长在乡野之地，哪里懂得什么大道理，倒是让阿耶见笑了。”
李适一愣，随即便是哈哈大笑，整个大狱里都回荡着爽朗的笑声。
“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有人叫朕阿耶！”
“朕在这皇宫之内，到处是阿谀奉承，你倒是个机灵的，知道怎么哄朕开心。”
李果儿却是道：“你今日来，不就是以父亲的身份吗？”
“不错，朕除了父亲的身份，还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李适突然间喝问道：“你当街杀人，是为了给大唐帝王一个下马威吗？”
李果儿直直的看向对方眼睛，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是！”
李适被气笑了：“你就不打算反驳一下？”
李果儿摇头：“儿子回到长安只是为了讨一个公道，你作为父亲，想的却是帝王之道，儿子不过是被遗弃的荒野村夫。”
“养育儿子长大的人们全都埋葬在了荒野，一个都得不到安息。”
“阿耶仅凭借一句口谕，便让无数的英魂不得回归故土。”
“儿子不服！”
李适大怒，拍了一下牢门，将锁链拍的嘎嘎作响。
“逆子！”
李适被气的拂袖而去。
整片空间再次恢复了安静，随即便有差人走了进来。
“天子吩咐了，校尉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吩咐就是了。”
李果儿懒洋洋的说道：“我要泡澡！”
等到泡澡桶抬了进来，李果儿舒服的躺了进去，脑子异常清醒。
刚才两人间的对话，看似在简单，实则是交锋。
他首先表现出乡野孩子样，叫天子为阿耶，表示自己没受过高等教育。
杀人这种事情，不过是顺手为之，但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你天子想用我来撬动朝堂这趟浑水，那就得给我兵权，我要至高无上的生杀大权。
同时，此举也是告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
老子来了，但乡下人不好惹！
天子命人给自己优待，就是同意了自己的条件。
至于朝堂上的交锋，就是天子跟他们的利益交换了。
不过，李果儿嘴角微微弯起，你们这些人所做的交易将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燕州的兵马，老子吃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