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麻子是西街的名人,
小时候出名,是因为他长得丑陋,
瘦小的身躯上,偏偏长了一颗硕大的脑袋,
大脑袋配着小鼻子、小眼睛,却有一张几乎和脸差不多宽的嘴,
扁平的大脸上,从出生就布满了黑点,
就好像是,一只刚出炉的麻球,被拍扁了,下面露了一个大豁口!
一把黑芝麻洒上去,完了发现黑芝麻里还有四颗小黑豆!
两颗黑豆是眼睛,两颗黑豆是鼻孔,大豁口就是那张宽嘴。
花麻子的爹娘是做香烛纸扎生意的,多少识得些字,给他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花满楼!
可这好听的名字没叫几天,不知是谁,先叫了声“花麻子”,
于是此后四十年,再也没人想起“花满楼”这个名字,
就连他五个孩子,在外自报名姓的时候,都是自称“花麻子的第几个儿子”,
没错,花麻子五个孩子都是儿子,这也是花麻子最值得骄傲的事之一,
另一桩,就是父母的香烛纸扎铺子,到了花麻子手上,日益兴隆。
花麻子虽然长得丑,但是说话却极好听,为人热心又心善,
不管新老客人,不管生意成不成,都是陪着笑脸,热忱之至!
若是生意成了,花麻子的手艺就又能惊人一把,
他家的香烛,一根可以燃上三天三夜,
他家的纸马纸人,就像真的一样!
到了晚间,香烛映着纸人,就跟活过来似的!
花麻子说,这是因为,亡者满意这些纸马纸人,
去黄泉路上,有香烛照路,有纸马代步,又有纸人伺候,很是风光,
亡者满意了,就会给生者添上许多福报,保佑子孙后代发达富贵,
西街都是平民百姓,做梦都想又富又贵。
花麻子的香烛纸马既然能让亡者满意,服务又好,生意自然越做越红火。
不光是西街的百姓,就是东南西北的街坊,都慕名而来,
许多人劝花麻子换个更大的铺子,但花麻子总是扯着那张宽嘴笑:
“祖宗留下的地方,不好搬动的。”
花麻子生意做得红火,儿子也多,全家十二口人,五个儿子,一父一母,一个正妻,一个小妾,外加两个下人,
可没有一个孙辈!
最年长的儿子,如今二十多了,七八年前倒是娶过一房媳妇,
那媳妇至今还让街坊念念不忘,
是真好看啊!
瓜子脸,明眸皓齿,身材娉婷,肌肤胜雪,音如黄鹂,
只是不常出门,似是极胆小的样子,
就是最近的邻居,都没见过几回,
但隔着围墙,倒是能偶尔听见小媳妇念诗文的声音,
人人都说花麻子家前世修来的好福气,居然娶上了这么好的姑娘,
又好看又懂文墨,和西街这边的姑娘大不相同。
花麻子总是乐呵呵的说,这是祖宗保佑,
大儿子出远门的时候,在外乡得儿媳妇长辈赏识,才将女儿许配给花家。
街坊中总有红眼病的,凑在一处就议论,
说花麻子的大儿子,相貌完全继承了父辈,哪家长辈眼睛这么瞎,居然能赏识他?
大概妒忌的人太多,小媳妇不到一年就得急病去了,
哭得花家儿子们个个死去活来,就是花麻子这个做公公的,都泪洒灵堂。
自己家就是做香烛纸扎生意的,丧事自然办得很风光,
小媳妇的墓地特意让高僧选了好地方,足见花家对她的重视。
只有一点奇怪,小媳妇的娘家人,一个都没见,
花麻子解释说,儿媳妇家就这一个小辈,家中长辈都年迈,实在出不来远门!
这事过去了五六年,花家的儿子们好像还没缓过神,个个都再没成亲。
如今一家十二口人,全部被害,
见过尸身的人,都吓得睡不着觉,说是死得极惨!
浑身上下都没一块好肉!
男子的那处地方,更是惨不忍睹!
就像被剁碎的饺子馅,一直到腹部,稀碎!
“是你剁的?”叶真望着眼前女子,
女子挽着衣袖,在剁肉,
那肉颜色乌黑,冲鼻的腐臭。
黑猫没有捂鼻子,一双杏眼却瞪得极大,胡子不断抖动,唇角的尖牙若隐若现,
平日里高高翘起的尾巴,如今垂在身后,笔直,坚硬!
女子擦了把额头的汗,娇声道:“是呀,这可是好肉,人人都当是宝贝,你要不要?等我做好了丸子,送你呀?”
“你自己吃就好,我不爱这口!”叶真连忙婉拒。
女子突然勃然大怒,握着刀劈向叶真:“你说我喜欢这口?你去死!”
叶真极速避过,好声好气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女子眼里血泪横流:“这是人间最污秽之物,只有都除了,人间才有青天!”
“话也不是这么绝对的!”叶真一个小姑娘,讨论到这里,她有些词穷。
偏女子不依不饶:“若是没了这物,我就不会被人拐走,更不会被他们欺侮,我要除尽天下所有污秽,让他们下油锅,下火海,剥皮去筋,魂魄无依!”
这就是叶真不让陈奏跟来的原因,她怕陈州以后只能去后宫当差!
“是他们的错,他们该死,你已经为自己报仇,何苦还在这里受苦?”
叶真手里虽然拽了两张符,但她没忍心扔出去,
这女子太惨,生前遭受非人待遇,死后魂魄留在这里,好不容易报了仇,却又立下更大目标:
要剁了全天下男人的宝贝!
“我不去轮回!”女子劈了一刀又一刀,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屋里只有她的残影,
她的魂魄被花家困在这里多年,日日怨气提升,终于修炼出了大本事。
“我生前什么本事都没有,任人宰割,现在的我,谁都不怕!”女子如夜枭般惨笑:
“他们拐我,卖我,辱我,我就要让他们下地狱!”
叶真只顾躲避,不慎胳膊被刀锋划过,衣袖破裂,有鲜血渗出。
黑猫发急,一跃而上,
“呜——”
“啊!死猫!”
菜刀被拍落,黑猫的利爪却断了两根!
叶真心疼,她和黑猫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你还有一个帮手,让他现身吧!我两个一起收了!”
道理讲不通,幸好还粗通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