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齐怜英走出帐蓬时分,两名黑衣汉子早已将早餐弄妥,无非是些鸟蛋清粥,山菇草菌之属。
当下进了,行装上路。
* * *
五人催马疾行。
她们走的是官道,一路上蹄印杂乱,车辙交错,自是"四海"镖队经过所留。龙嘴岗上打斗残迹尚存,但现在劫镖者同护镖的人已做了同路,世事的多变,确也叫人难以预料。
下了龙嘴岗,官道在群山中蜿延,蛇行一样向北伸去。
五马奔行甚疾,约莫十余里地,太阳始从东边山巅爬起,山岚雾气随着晨风翻掀,时而薄如柔纱,时而浓如积云,缥缈中的景色虽美,视线却是忽隐忽现,齐怜英走在头里,蓦然眨眼,才望见前方路口转弯处人影乱动,车辆一字排在路边,正是打着"四海"镖旗的队伍。
她右手一招,招呼道:"不必理会,过去就是。"一马当先,直冲上前。
莫婆婆等人打马如飞,紧紧相随。
* * *
和事佬杨弄箫走后,群雄与官老爷们儿这两队硬给掺和到一起的人马,是不是真象他们表面上彼此合睦一样,心中也无芥蒂呢?
这是我们都愿意了解的问题。
既然如此,何不先来看看?
其实各位看官之所以翻阅,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它并不晦涩难懂,而且充满了各种新奇的幻想和剌激,也许还有些现实夹杂在里面,与你英雄所见略同。
所以你一定也看出了一些道理,当然想得到猫鼠同处一室,纵然能够和平,那也是极其短暂的时光。
结果一般只有两种,要么猫把老鼠吃掉,要么就是被狡猾的小家伙活生生气死!
现在他们的情况即使没那么恶劣,也差不太多了!
黄大人这一面,唯恐时日一久,对方见财起意,反脸不认杨弄箫的账,因此暗暗已作了提防。
他们的想法并没有错。群雄夺镖不成,多半心存不快,如果你正好侥幸知道了钟铁铎私下传出的秘密指令,就会因此恍然大悟。
他姓钟的能纵横江湖这么多年,绝不是一个简单人物,早已秘密通知下来,首先要求大家做到尽量拖延时间一项。
这其实有两点好处。
其一,丐帮虽然听命于"黑铁令",但这一次真相不明,有必要在镖队尚未抵京之前,弄清杨弄箫所持令牌来路。
拖延时间,并不算违令,至少有婉转余地。
其二,这批镖纵然平安抵京,但贵妃娘娘生辰已过,那时候不用自家动手,皇帝的怪罪,就够黄大人之流受用了。
也算出口冤气吧!
群雄过半得了这指示,不禁大感痛快,存心等着捣乱。
* * *
黄大人押队北上,纪律严明,一路均是天色揭晓即行,残阳落坡方停。现在虽然多了一群非他属下的"镖师",这纪律仍是未变。
他天黑躺下去的时候,也私下传了一道命令――翌日起身一定要搞得有声有色,甚至不惜惊天动地。
这条命令想收到的效果,无非就在于催人早起,免得这群"乌合之众"故意延搁时间。
他想他的属下办这种事的能力,还是可以完全放心的。
第二天天犹未亮,他就被一阵喧嚣而噪杂的声音吵醒。
这个时候显然是太早了些,黄大人虽然心头窝火,但想到属下行事得力,钟铁铎一干人更不好受,这火消得也不算慢。
他一边起身,一边竟嘿嘿窃笑起来,想忍都忍不住!
可是等到他穿戴整齐,跨出帐蓬的那一刹那,我们这位自以为得计的黄大人,脸上的表情,却不知是该往"笑"或是"哭"那一方搁,才觉得合适。
这是因为他掀开帐蓬的牛皮门帘,首先看见的并不是他的属下,而是张网儿、孔老三之流。这些人正在奋力砍伐一棵枯老的松树,还有一群奔前跑后,忙着埋锅起灶的。然后他才发现天外星点闪闪,这群家伙并非起得有些早,眼下的情景确切地说是他们睡得比较晚。
喜欢夜游的人,通常会感到一日三餐跟本不能满足叽咕咕吵着要填些东西的五脏神,如果生活条件不错,又肯动手脚,一般都愿意弄点吃的来补充一下。
张网儿他们的举动已告诉我们,他们碰巧俱备这些条件。
所以我们的黄大人站在帐前的表情,此刻就处在欲笑不能、欲哭无泪,最尴尬的层面上。
张网儿转头间已经看见,忙热情地招呼道:"黄大人,是不是也饿了?一起来随便吃点儿吧!"他的好客,简直就象某个剽悍民族的那种方式,只要是客人,你就不好意思推辞。
但黄大人还是婉言拒绝了邀请。退回帐蓬,脸上还留着表示"不用客气"这层意思的笑,慢慢地转身,走向床――其实是一块可以睡觉的毯子。
这时他的笑忽然就象被一只无形的魔手抹了一抹,尊容立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老兄翻身倒下,抓起又厚又重的枕头,狠狠地捂在脸上,翻滚着揉捏,甚至发出几声低沉的闷吼。
五脏六腑差点要爆炸,哪里还吃得下一点儿、那怕是一星儿东西?纵使没得选择,非吃不可,那也该首选张网儿。
可他现在口福欠佳,把张网儿啃得七零八落的想法,只不过损坏了一个枕头。这个被撕咬得破败不堪的枕头掷出去的时候,黄大人的心情却也舒坦了许多。
喘足气后,他竟然又笑了!
两眼逼出冷冷的刀锋,牙关紧咬,浑身上下无一处松懈的笑,简直就不是给人看的。
如果有一天你无意间窥见,毛骨耸然的感觉就算下次深宵遇鬼,恐怕也没如此严重。
幸好张网儿他们看见的只是香喷喷的夜宵,所以黄大人的邪笑,实在没能影响及人,大伙儿热热闹闹地吃喝,心情愉快得跟开庆功宴基本没有两样!
黄大人却在失眠!
失眠伴随的情绪总是不情愿而且痛苦恼火的烦躁。这种情形下,你当然很想赶快睡着,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可是黄大人不是一头猪。
除了脑满肠肥的猪,暂时还想不起其它东西,有此福气。
黄大人的一干属下当然也非豕类,他们更难得,失眠后的补偿――睡个懒觉,也无法享受了。头儿的命令既已出口,天色未亮,也还是要准时启程。
这个时候,张网儿孔老三等人才刚刚结束晚餐,正鼾声震天,睡得雷打不醒。要催促他们起身上路,双方又非打起来不可。
当然黄大人带队先行,不理他们是否跟来,也行得通。
他本身也准备这样做。
但是钟铁铎和一些昨晚没加夜宵的好汉,却起身了。看他们一个个精神饱满,睡眠充足的样子,这群家伙在摇篮里长大,难道习已为常的催眠曲,竟是噪杂的喧闹?
他们起早的第一件事,也是为了解决肚子夜过后的空瘪。
利用张网儿他们造就的炉灶再度生火,延续了江湖兄弟热情好客的优良秉性,诚意邀请官方高手共进早点。黄大人、"古铜三尸"面对一张张笑脸,也不好意思流露实际上很恶劣的情绪。
所以他们虽然还是表示应该早点启程,由于钟铁铎等人对这个建议并无异议,只说饭后即可成行,人之常情,倒也不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唠叨。
这样一来,套上大车的时候,时间也不能算早了。
* * *
这个时候,正是齐怜英等人飞马经过之际。
黄大人之流异常敏感,听得蹄声非只一骑,只道又来一伙劫匪,齐齐手按兵刃,注目来路,睡意全消。
五马却毫不停留,风驰电掣一般擦身而过,径直前去,不消片刻便遇上转弯,绝尘不见。只听得蹄声得得,犹自未灭,留响空谷。
一名官方高手紧追几步,忽然扑到一棵笔直挺拔的大树身上,手足并用,贴着树杆猱升而上,很快就爬到一定高度。
他聚拢眼神向外张望,做足壁上观很有一阵子后,飞身跃下,所持看法认定:"似乎不是冲咱们来的。"
黄大人却不认同,摇头道:"未必然!"
他一张笑脸在这句老谋深算的话之后,又出现了,出现在钟铁铎眼前:"不过区区五人难成大器。有钟长老这等高手相助,再来他个百十个,也是小菜一碟。"
钟铁铎不置可否。
老七插嘴道:"那也未必!咱们做叫化的讨饭还行,对于保镖这种专业性较强的行当,还得从头学起。黄大人最好不要寄望过高。"
如此谦虚的表白,黄大人不欲保持的笑脸暂时还需挂着。老九再凑上来后,他的这付表情好象已没有消除的可能。
因为老九更谦虚。他凑上来几乎是点头哈腰地请教:"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可以启程了吗?"
这种态度不容易啊!
尤其是在一个还算有本事的人脸上,摆明了他真要"从头学起"的诚意。
堂堂一品带刀侍卫黄大人什么场合没见过?人情世故早已练达,一概应付自如,可是面对老九,他张口结舌了好半响,才瞿然扬声去问:"可以启程了吗?"
五大鞭王的传人李小亭,回答他们道:"一切就绪。"
黄大人转过来看钟铁铎,钟长老并无别扭,诚心配合,牵过坐骑,翻身上鞍,说道:"兄弟们睡醒会陆续赶上来,不必操心。"
这是要轮番消耗?不管怎样,至少这时队伍算是真的上路了,而齐怜英一行轻装快马,早已去远。
* * *
离开龙嘴岗的第三天,齐怜英她们籍着快马、晓行夜宿,到达一处名叫"华原"的小市镇时,日头近顶,还未过午时。
华原镇隶属陕西府华野县,镇北横看成岭的"落凤山",方圆不过五六十里,那些足迹游遍名山大川,见多识广之辈,恐怕也没几个知道这种小地方。
可是齐怜英她们穿过小镇,望着北面起伏的山峦,心事竟如潮水般开始上涨,不知不觉放慢了马蹄。
她们此行目的如果你没那么快忘记,仿佛是准备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可是这种破地方能有什么大作为,等着她们来完成?
失望,连我都有些失望!
但莫婆婆的脸却充满光彩,似乎来到这儿,她所计划的大事已成了一半。
她与齐怜英并马而行,老人家现在才开口说出今天的第一句话,一句只能用"语重心长"来表明她语气的话:"英儿,山已在望,一切全看你了。"
齐怜英郑重地点点头,一言不发,目光仍在远山深处。
难道惊天动地大事的庐山真面目,竟然就在此山中?
想不通!
* * *
想不通吧?
烈日赤地,空气干燥如粉,蝉声鼓噪,令人心烦意乱,这么热的天,劝各位还是省省心,想不通的事情想它做什么呢?
难道你不愿意坐下来品品茶,解暑止渴?
齐怜英一行正有这意思。
汗流浃背行路的人大概都不约而同都有此想法,所以你如果正好没其它事可做,正好又想赚点钱维持生计,炎热夏日卖卖茶水又何尝不可?
这行当所需本钱不至于使人感到负担过重,因此一路上摊点随处可见。但齐怜英她们还是准备光临一家稍微起眼,最好能兼营些可口茶点的摊店。
这样的店子当然有!
镇子里的不用再提,镇外朝"落凤山"这方向去的,起码也有两家规模象样点儿的。
"迎霞小筑"无疑就是这两家茶庵中稍好的一家。
名好、茶好、人好!
南来北往的行者,不管阁下是引车买浆之徒,或是公子王孙,当你又饿又渴,即便发现臭水沟,都恨不得一头扎进去的时候,忽然看到路旁斜飘一面幌旗,上书"迎霞小筑",你的精神,肯定就会似春风吹面般地感到爽意拂来。
腿也不软,口也生津,虽然是暂时的,但已足够你走拢小筑。
这时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婆婆――就象你远路游归,推开家门的那一瞬,看见白发苍苍的老母亲那种类型的老婆婆――迎出来周到招呼。不知道你的感觉是不是比忽然发现数月不见的黄脸婆,眼下懂得梳妆打扮,居然平添三分姿色的喜悦,更加受用?
再其后,等到清香沁脾的香茗和几色可口茶点摆在你的面前,悉听尊便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深深地吸口气后,会发出什么样的赞叹?
齐怜英刚吟出"幸有冷香送清凉",石榴附和道:"好耶!小姐这'冷香'二字用得好妥贴,令人听到,还没饮茶暑气已全消。"
莫婆婆一脸微笑,她老人家啜了口茶,咂巴咂巴嘴,似乎胸中也酿成了妙句,慢条斯理的,所以你们还赶得上和我一起知道。
特别是喜欢品茶的朋友,尖起耳朵也想听听,以便日后谈论茶道时引用,显示一下咱们多么内行。
好学嘛!这也无可非议。
多年以后,不是就有一位大人物提倡"古为今用"吗?
以此为据,悟出"你为我用,他为我用"的人,绝非少数!可惜久而久之无迹可寻,无法可依,一段时期难以挽回地陷入了滥用的泥潭。
这期间受害最深、损失最惨重的,据说是兰陵书斋的大老板。
在他准备把投入巨资的首版《足本金瓶梅》推向市场,拔着算盘等着收钱的时候,居然发现获利有限,甚至亏损到祸及了老本。
原来这本书的各种盗本早已充塞坊间,售价相当便宜,有的还出了"去芜存青"的重点内容本,以便普及,三个烧饼的钱就能换一册。
这种情况下,你没看见他哭出来,已经很难得。一个人辛辛苦苦垒实的基业,就此倒塌,居然还笑得出来,是不是更难得?
可能这时你感到有些意外。
只要你耐心好一点再看下去,就不意外了!
大老板笑过之后做出的举动,竟是一头碰到东面那堵连大炮也轰不垮的墙上。
这件事当然很轰动,死了人嘛,朝野也为之震惊。据我一位有考查癖的朋友重大发现,历史上几次较大规模的焚书案,最大原因其实是解决这类滥用盗用问题,坑儒尚在其次。
这位朋友也许多年研究不得进展,故作此惊人之语,倒也不能全信。但仅供参考还是有一定价值的!
如果你不想运筹惟握的莫婆婆也撞在厚墙之上,还有兴趣关注惊天动地的大事,那么我能劝告的一句话就是:"请莫滥用她人家的精僻言论。"
其实这话是多余的,因为莫婆婆咂咂嘴后,除了表情很享受外,竟然也没什么赞叹形成妙句,但让人不解的是,她突然出人意料地伸出右手食指,指尖浸入了茶杯之中。
幸好现在各位的耐心已很不错,所以你知道她老人家只是用指尖醮些茶水,来画一个指向右侧的箭头,倒也没有其它深不可测的用意。
可是这个箭头一但画成,就有了用意。
齐怜英好象并不忙于清楚,又好象已经有些明白地点了点头。
石榴一脸兴奋,眼中不住地询问:"什么呀什么?"但也仿佛猜到几分。
她们三人占一张桌,两名随从在另一张桌。这个箭头指的方向是齐怜英的左侧、石榴的背后,回想一下进来时的印象,隔了数张桌,那儿似乎坐着两人。
这两人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再想想,进来时店家那老婆婆忙着招呼,东拉西扯,只记得那儿是有两人,却也不曾过分留意。
既然莫婆婆瞧出端儿,那一定得看看再作理论。
* * *
为了不惹人戒心,换个正视位置应该算是不错的主意。
石榴一不留神打翻面前的茶杯,急忙跳起来,手忙脚乱的整理,齐怜英也离了座。
粗略收拾完毕,再度落座时,两人不经意地换了位置,石榴坐在了齐怜英的原位。
齐怜英此刻却正对着那箭头指向的两人。
* * *
这两人一左一右,相对而坐。
齐怜英的眼光首先扫视的是左边那人。只一眼,留了心的一眼对一个高手来说,已足够认识很多东西。
那是一个头发微现斑白的老头。
老头的脸象一块在烈日下晒了至少三五年的橘皮,仿佛已可以入药,一对刀子眉,眉下双瞳逼射,目光及处,似乎立即就有一层死灰色的杀气笼罩上来。
老头双颊深陷,腮底一排短髭参差不齐,就好象惨遭了一次十年难遇的大蝗灾,灾情有目共睹。
本来看见这种须型很可笑,但你如果发现他太阳穴两边如垒高坟一样突起,可能就得马上打消这种念头。
听说练到太阳穴胀鼓鼓的人,出手一点也不好笑。
识时务者,最好赶紧闭上你的嘴,就算这时候你又再发现这老头是个驼背。
他的背是很驼,但是象他这般身材高大的驼背,其实并不容易见到,也许你一辈子所能看见的就只有眼前这个!
真象行走在沙漠上的那种骆驼。
持这种想法倒也无妨,只不过千万别因此而笑出声来。我已提醒诸位,那可是并不滑稽的危险行为。
冲淡这种笑意吧!我们何不来听听齐怜英目光扫尾后,内心对另一个人的印象呢?
首先是面皮白净,成天没见阳光放哪儿阴着似的,瞧一眼保管你不再去想骆驼。
有极稀少疏淡发黄的眉毛,刚从母腹带来一般,醮些唾沫让夜猫子来数,恐怕一会功夫就有数目的结果。
但一头长发生长茂盛,仿如坟顶荒草,四散披乱,一有风吹,这儿马上应以飞舞。
只看面相,实际上很难辨别他是男是女。
不过望其胸前胀满,如置两个大锤,又是和老头差不多的年龄,叫老太婆应该不会有错。
这个老太婆留一头飞舞长发,连那些敢于只披一袭薄如蝉翼的轻纱,随随便便就走上街头的女孩子,也有自叹不如的想法。
估计五百年后,这种造型仍不落伍。当然主要是指老太婆而言,长发少女就不足为奇,每个小伙子心目中都有一个两个。
* * *
看见这样的一对公婆,你是不是有了好奇?
但他们两人互相之间却不好奇,对坐着没有一句话好说。
那老头子不停地举杯自饮,两把眉刀总也砍不到一处似的焦急之色,就在鼻梁上方乍现乍隐。
他喝的是酒不是茶。
每一次置杯倾坛,都弄得酒杯酒坛响声不断,好似要破裂开来,但每一次店主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那老太婆面无表情,仿佛这世上已经缺少可以使她焦心之事。(太医署忠告子民,如遇急惊风,请勿照顾慢郎中。)但一个人性子急缓与否,并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盖棺论定。
只见那老太婆忽然有了表情,霍地立起身,只是因为大道北面突然传来一声马嘶,很远,几乎远到事不关已的地方。
但老太婆却因此而立起。
那老头听到这声马嘶,居然象得到一点可以放心的消息,居然翘起腿,轻轻地摇晃起来,不再着急。
过了很久,才有一阵不紧不慢的蹄声,在听力范围内出现。
他们等待的这匹马,似乎由远而来,跑一程后,到这里正放慢脚步。
那老太婆缓缓坐下。驼背老头却又急不可耐,不住抓腮。
齐怜英等人对望一眼,不明究竟。
只有看看再说了,等待总是有结果的。
* * *
蹄声渐渐接近,只听外面路人嘻笑声起,显然是遇到什么稀奇的事儿。
"哎呀!这位老兄这位老兄这位老兄这位老兄,啧啧啧……"
这人声调呈梯阶上升,赞叹、赞叹、再赞叹,赞叹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地步,只能啧啧称奇,用声调来表示叹为观止了。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走在最繁华的街道,这种赞叹听得比较耳熟,但称赞的是位老兄,却不多见。
潘安宋玉,或者玉帝座下四大天王摇身一变的那类美少年,虽不缺货,却也不是三五步必有的。
否则我们人品出众的齐小姐,也没必要为了杨弄箫,大老远跑来惊天动地什么的!
又听一人道:"粉、好个小白脸,是不是过份了?太白了吧!老婆出墙,才这样子嘛!"
这人声音极小,但这儿几位从小练的就是听小虫说话,没怎么受唱戏班里的大喉咙上吊嗓影响,所以没放过而漏掉不听。
又一人道:"恐怕你猜得很对!"
"肯定肯定!"
再一人更有新发现:"绿帽,你们看那顶绿帽,戴得如此安稳,哪有不白脸之理?咦!象是西瓜皮做的……"
嘻!
嘻嘻!!
嘻嘻嘻!!!
笑声中,一匹栗灰色的高头大马行到茶庵外面。马背上笔直端坐一名灰衣汉子,腰间挂着刀,头上一块绿油油今年大丰收的西瓜皮,将整个脑袋盖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张跟僵尸颇似、没有半分血色、纸样白的脸。
其实确切一点更象是木头人,因为尽管闲言碎语十分难听,他似乎也没有准备扑上来掐住谁的脖子。
茶庵门口两个坐在树下喝茶的灰衣人,却同时"咦"了一声,扔下茶碗,双双奔出。
驼背老头再也忍之不住,大声道:"黄鼠狼,你他娘的在搞什么鬼?"
说句真心话,听见他话一出口,已经快要忘记骆驼的人们,不免又给扯回到那段与沙漠有关的记忆中。
一个人为什么这样惨呢?忽略他的外形不说,他的声音也象骆驼,一头在沙漠中走了大半个月,驼峰里差点就没水份的老骆驼,据说才有这号干燥的声音。
两名灰衣人却已惯听,丝毫没去联想,只见两道灰影倏地一分,一人已拦住马头,一双干姜般粗糙的大手,勒住辔头,奇道:"黄老大,你……搞啥?"
另一人仰首凝视,蓦地伸出手一扯,黄鼠狼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那人事先看出端儿,有所准备,右掌穿出,托住黄鼠狼腰际,将他整个人举起,放不来往路旁一棵老树身上一靠。
黄鼠狼背倚大树,直立不倒。
两名灰衣人互望一眼,都知黄老大四肢关节各处穴道,被人全部封死了。
好奇促使路人围上来要看究竟。
这时,对面茶摊忽地又跃出来四名灰衣人,凶神恶煞地喝道:"有啥好看的?还不快快滚开!"
这帮人腰间带刀,看样子对于杀人一道经验非浅,满脸浓烈的杀气,也不象是虚张声势之辈。
老百姓中能有几个不怕事的?瞧着害怕,估量自家除了练过几手养生功,刷牙洗脸、转眼蹬腿、学鬼叫之外,打得人家吐血的硬功,实在没有真正接触,唯恐这伙人凶性发作,连忙远远避开。
驼背老头又在里面拍案叫道:"倒底怎么了?"
一名灰衣人疾奔进来,近前低声道:"庄庄庄……大老板,黄鼠狼全身上下起码有不下十处大穴,被人用重手法制住。"
* * *
齐怜英低声道:"这老头姓庄。"
莫婆婆微微摇头道:"不会的,哪有直呼上司姓氏的道理?"
* * *
那驼背老头神情古怪,刀子眉尖向下疾斩几下,霍地拍桌而起,没见他身形跃动,不知怎地,已去了黄鼠狼身前。
"这顶绿帽是谁的作风?"他厉声问道。
几名灰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摇头答不上话。
江湖上的成名高手,有那么些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每做一事,喜欢留下独门标记,以示光明正大。
西瓜皮是谁的标记?目前暂时还没有清楚之人。
驼背老头冷哼一声,手背一挥,黄鼠狼头顶的瓜皮绿帽虽然盖得严实,这道掌风还是把它掀飞了去。
黄鼠狼身子一斜,"乒"地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