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挂上天边，家家户户亮起了烛火，店铺门前挂上灯笼，有前日向府的大火为戒，街上巡城的官差来往间频繁了不少。

热闹的声音传进来，对房中的人丝毫没有影响。

卫辰珏把悸叫了下来，伸手递给她一张纸封。

“替我走一趟向府，将这封信交给苒儿。”他说。想了许久，他心知不想带上向琉苒不单是处境的原因，自也是因为他心中没有所谓的男女之情。

况且，他从未考虑过这些，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也没想过自己去找个心仪之人，若硬说心仪，那他的心只会放在沙场之上。

但是蒋云朝之言有理，无论如何，向琉苒心意决绝，还是要和她说清楚的好。

悸没说什么，点头接下了信封。

“你…”见她要动身离开，卫辰珏有些欲言又止，“…如果她问起我，就说一切按照信中的意思。”

这回她倒是有了疑问，“我需要，等她回信吗？”

卫辰珏愣了愣，“…她若没别的话，你不用留在那。”

“是。”

看着她消失在原地，卫辰珏感到心中有些莫名，可细想又道不清究竟哪里不对。而透过窗户望见一切的人，此时同样看着他若有所思。

……

向昶砚十分无奈地查看着兄长的伤势，“还好没有出血，伤都差点白养了。二哥你也是，为何要把话说得这般难听。”

他了解自己的家人，父母、兄长即便有借势的心思，也是相中卫辰珏的才华为先，才愿意嫁女，苒儿嫁过去不是作为什么工具，不然如何要先于婚嫁之前住进卫家，不过都是为她以后的日子考虑罢了。

夫婿是自小相熟的表兄，婆母是疼爱有佳的亲姑姑，家中其他兄弟姐妹也都相处过，便是长公子未来的妻子都不一定有她过得舒服。她嫁去卫家，再没有不妥帖的，谁人能不羡慕她好命。

他知道，向昶逸说重话是为了打消妹妹的心思，可是这有用吗？见过珠玉在前，谁能瞧得上普石，要怪就怪卫辰珏哪怕是零落成泥，也照旧有轩昂之姿。

也就在向琉苒离开后，向昶逸才呲牙咧嘴的疏解着疼痛，方才那丫头下手还真是没轻没重。

“若是她打定主意要跟着阿珏呢？”向昶砚问了一句。

“…她打什么主意都没用。”向昶逸说，又转头看他一眼，“倒是你阿砚，也该下个决定了。”

“我？”

他白了弟弟一眼，“你以为瞒得过谁，难道娘就没发现你暗中帮着那丫头么。”

向昶砚沉默了一瞬，“如果我心中早已有决断呢。”

“……”他不理解，“你到底相中卫辰珏那小子什么了？”

“我倒是也好奇，为何二哥也把阿珏看得那般不堪？”向昶砚反问道。

“那小子现在什么样，我自然看得清楚，纵是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适合做人夫婿。苒儿自小过的什么日子？卫辰珏在沙场历练见过风浪，可苒儿能跟着他一起吃苦吗？”

在向昶逸看来，他们想得太过简单，“他在鲁安城有阿钰曾经留下的宅子，还有我们帮衬不说，在别处都经历过什么你可知晓？他们往后还要被多少人追杀？”

“你觉得对卫辰珏来说，苒儿就不是个累赘吗？不然为何刚才，你们两个狼狈地跑过来就是哭，不正是说明他的心思了吗。”

而这封信，送达得十分迅速。

也就是向琉苒跑回屋子里继续埋头流泪的功夫，悸已然出现在她的房中。

“信。”

她的声音吓了向琉苒一跳，惊讶地从桌上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看清楚了眼前的少女，是表哥身边的那个女人。

“你来做什么？”她没留意到方才悸说话，一边抹去脸上的泪水，故作端正地问道。

悸走近两步，把信封放在桌案上，“你的。”

信？

一想到使唤她来送信的只可能是卫辰珏，向琉苒心念之下赶忙拆了开来。细细地一行行看下去，刚才隐忍克制住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为什么…”

悸看不懂她的悲伤，也不理解她喃喃自语的质问，看着她哭了几声后，将信纸揉进了手中，继而转头对她说，

“就这个…表哥，还说了什么。”

她问了。

“一切按照信中的意思。”

“…呵，”向琉苒哭着，难看地笑了几声，“信中的意思，就是表哥的意思…他的意思，就是不要我了？”

悸觉得自己的任务结束了，转身便要离开。

“你站住。”却在这时，向琉苒厉声喊住她。悸停下脚步，看向她等待下一个问题。

“你可有看过信中的内容？”

悸摇头。

见状，向琉苒一把将手中的纸团扔到她脚边，“那你就看看。”她盯着面前少女，叫她去打开被揉皱的信纸。

然而悸自然没有答应她的要求，“还有其他要问吗？”

“…什么？”

“还有别的吗？”她又问了一遍。

向琉苒直直盯着她的眼睛，那双明亮的银灰色毫无波澜，没有傲慢、嘲笑，亦或是怜悯，她什么也看不到。

她一把抓过桌案上的铜镜，径直向悸砸去。少女侧身便躲过重物，只是颇为不解地轻轻侧头，甚至微微蹙起眉心。

这个人类要做什么？

悸不可能理解向琉苒心中的大恸，也不会对她的情绪做出任何反应，而这种平淡，正是向琉苒当下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她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卫辰珏的身边，为什么能够留在他身边，却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她讨厌这种冷静，仿佛在所有人都变得刻薄、恶毒、悲伤、痛苦的时候，她像个无悲无喜的神一样藐视一切。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