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立果同意奥奥去和她哥哥说一句话,说完了就走。
然而，她没想到，还没等到小朋友开口，倒是听见警车内的嫌疑人说话了。一道清亮的女声,没什么特别的,直到阮立果余光扫遍警车,看见坐在车里的是三个男人，顿时汗毛竖起，震惊地僵在原地。
“奥奥！”
奥奥终于找到声音的主人，神色惊喜。
小警官不再为自己破不了案而懊恼，甚至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的。星际战士见的怪事儿多了，男人可以发出女人的声音,有一点特别,可她只觉得——
好刺激哇。
“奥奥！”阮立果又喊了一声，拉着她,“回来！”
奥奥停下脚步回头：“不要！”
车窗没有关紧,祁朗也看见了她俩。
他们只对视片刻，阮立果立即上前,将小团子抱起。
奥奥的脚丫子离地,都没法挣扎,果果姐姐像个大力士，抱着她“嗖”一下狂奔。
小警官一脸的依依不舍。
她的破案率啊！
在这一行干久了，什么人都见过，孙大龙暂时没有时间去考虑小伍的问题，而是将所有注意力放在对方说的话上。
小伍说,谭灵有危险,这就意味着,谭家还有他的同伙。那个同伙知道这案子进行到现在，马上就要了结，所以，那人也要给谭家上下一个了结。
车子抛锚了，幸好这会儿离所里不远，孙大龙当机立断，先送小伍回所里，而后立即带上人手赶往谭家。
就像是打仗似的，这一趟的紧急行动，谁都无暇考虑太多，谭家已经死了太多人，无论如何，得保下谭雪松和谭灵。
小伍被扣留在审讯室。
他拒绝沟通，只是望向门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等待的，只有谭灵的消息。
警方找到的证据证明，谭琦与本案无关，她已经可以离开，但奚莉建议她留在所里等待。
派出所显然要比谭家安全。
谭琦担心家人，尤其是小妹谭灵。她不知道警方的效率够不够高，生怕谭灵的性命受到威胁，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原地踱步。
奚莉问起她有关富津药业给残疾人提供工作岗位的事。
同事在谭家找到有关于包沛春被谋杀那天一个被刻意隐瞒的线索，实际上，谭家另外一位司机老陈，那一天并没有送包沛春去与她的朋友碰面。老陈为了私事，偷用了谭家的车，担心因此丢了工作，便和小伍串通，认下那天是他负责送的包沛春。
谭德勉车上的手脚是俞小东动的，包沛春的死，则和小伍脱不了干系。
为残疾群体提供就业岗位，富津药业确实是有社会责任感的，可现在，一切嫌疑矛头指向这一点，难免引起警方的怀疑。
“残疾群体？”谭琦愣了一下，“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了，当时我都才出生没多久吧。听我妈说，是因为他们结婚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我和德勉，很感恩，觉得应该为社会做一些好事。”
“他们一开始做的都是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积少成多，后。
奚莉告诉谭琦，富津药业开展慈善事业与他们兄妹俩出生的时间线并不重合，隔着数年的时间。
“是在你们出生后几年的事。”奚莉说，“看来你父母对你也有所隐瞒。”
谭琦不置可否。
在家里，她和妹妹是精致美丽的摆设挂件，很多事，父母都不会和她们商量，这很正常。
“我妹妹和我爸怎么样了？”谭琦问。
……
两间审讯室，一边是俞小东，一边是小伍。
他们都拒绝与警方沟通。
尤其是小伍，从头到尾，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安静等待。
他没有开过口，除了祁朗和孙大龙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在等什么。
整整四十分钟后，祁朗和孙大龙赶了回来。
“怎么样？”
孙大龙带人赶到的时候，整个谭家烟雾缭绕。
两位保姆已经离职，萍姨和另一位司机老陈也不在，家里就只剩下谭雪松、谭灵和柯管家。
柯管家烧了碳，谭雪松与谭灵被麻绳绑着，他显然是奔着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心思去的，拉了一张板凳，就这样坐在他们面前，眼底毫无情绪上的波动。
幸好警方来得及时，谭灵没有生命危险，谭雪松的身体本来就差，情况要糟糕很多，祁朗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将谭雪松拉走，柯管家被抓捕归案。
“谭灵没事。”祁朗对小伍说，“可以开始了吗？伍俊民。”
小伍抬起头：“我不信。”
“三姐！”
审讯室外，谭灵的声音响起。
小伍一怔，迅速起身，又被压坐了回去。
“灵灵，你怎么没去医院？我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姐，我没事。”
谭灵劫后余生，只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柯管家，会伙同看起来如此值得信赖的小伍一起，杀害他们全家。
太多的疑团，她急于解开，所以第一时间来到这里，既是为了配合警方完成笔录，也是为了即将揭开的真相。
谭雪松还在医院，谭灵让三姐先去陪护，自己则暂时留在派出所。
“谭灵，当时是怎么回事？”警方问。
“我练完舞，就回房间了。王阿姨和丽姐辞职了，变成萍姨负责给我们做饭。我本，萍姨和司机老陈不在，他让他们去买米了。”
“我觉得很奇怪，昨天萍姨做饭的时候，我正好去厨房倒水，看见米桶里的米还是满的。”
“我猜萍姨和陈司机是被柯管家刻意支走的，当时我有点害怕，转身就跑。”
“柯管家打晕了我，等到醒来的时候，我浑身被绑着，和爸爸一起被关在杂物间里。”
谭灵说，由始至终，柯管家没有解释过什么。
他很平静地看着他们，只说了一句话。
“那就一起死好了。”谭灵说，“他是这么说的。”
审讯室的门，还虚掩着。
“你看见了。”祁朗淡声道，“谭灵没事。”
小伍最开始见到谭灵时，眸光发亮，但现在，他的眸光又逐渐黯淡下来。
收回视线，他轻声道：“关门，我不想让她听见。”
就像孙大龙与祁朗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时一样，握着笔的乔海蓝，也是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明显是女人的声音，不尖利，很平稳的声线，不像是刻意拿腔拿调伪装出来的。
她不敢置信地看了祁朗一眼，压低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祁朗起身去关门。
小伍低下头，声音很细，清脆悦耳：“这样她就不会觉得我像个怪物了。”
……
严家康在空白的纸上写了一行字，推到俞小东面前。
俞小东看了一眼。
上面写着，谭家的管家柯荣光与司机伍俊民已经被逮捕归案。
他将一支笔递给俞小东。
这是严家康与高杨平审过的嫌犯中最特别的一个。
他没有耳朵，也无法说话，但好在，他认得字。
俞小东握着笔。
过了片刻，他在纸张上写了简简单单三个字——
我认罪。
同时，隔壁审讯室内，除了孙大龙之外，李队也亲自到场审讯。
孙大龙说：“这封遗书，是在你房间里搜到的。”
“本，“但怕遗书也被烧得干净，谭雪松和包沛春做的缺德事，就没人知道了。”
“黎城晚报已经收到你的匿名信。”孙大龙说，“就在两个小时前，你早就决定好，今晚和谭雪松、谭灵同归于尽。”
柯荣光的眉心拧了起来。
“你们会不会阻止黎城晚报登我的信？”
“市民有知情权。”李队说，“我们只查案，其他的，不归我们管。”
柯荣光的眉心，显然舒展开来。
“我算是等到这一天了。”他笑一声。
后续的审讯，柯荣光非常配合。
他诉说了一个故事。
二十三年前，在亲戚的介绍下，他认识一个女同志，他们简单了解彼此的工作和家庭后，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婚后生活很幸福，他们夫妻都是国营工厂职工，收入不低，生活中没有任何糟心事，没过多久，他爱人怀孕，夫妻俩无比惊喜，期待着小生命的到来。
在胎儿六个月的时候，柯荣光的爱人高烧不退，他们知道孕妇不能胡乱吃药，很谨慎，特地去了一趟医院。医生开了几颗退烧药，他们再三问过，这药能不能吃，医生表示这是富津药业专门为孕妇研发的退烧药，效果好，没有任何副作用。
柯荣光的爱人服用退烧药后，高烧果然退了下来。他以为这只是爱人孕期的一个小插曲，然而谁知道，几个月后，他们的孩子出生，是一个先天畸形的残疾婴儿。
他们的孩子，没有耳朵，同时先天性声带发育不全。
在二十二年前，富津药业就已经是人们熟悉的制药大厂，柯荣光根本就没有怀疑过是富津药业研发的药物导致他们的孩子残疾。在那个年代，产检并不完善，顶多只是让医生摸一摸肚子而已，孩子不健全，他们做父母的，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只能认了。
“我爱人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整天浑浑噩噩，在工作时犯了严重的错误，丢了工作。”柯荣光说。
“后来呢？”
“后来？死了。”柯荣光继续道，“掉到河里，淹死的。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是失足落水，还是一心求死。我找了她整整三天，没找到，后来一场大雨，我爱人的尸体浮了上来。”
柯荣光描述当时他爱人的模样。
泡了好几天的河水，全身浮肿、发胀，生了蛆。
“就像包沛春被捞上，“只不过她水性好，我怕她真自己游上岸，所以闷死她之后，再抛尸。”
“淑月死了后，家里就只剩下我和儿子了。我儿子身体上是有残缺，但脑子比别人都要聪明。他长得可爱，总是冲着我笑……”柯荣光眼泛泪光，“但是九岁那年，他被车撞了。”
柯荣光的儿子是没有耳朵的，喇叭声这么响亮，孩子听不见。
他被卷进了车轮底下。
“一辆大货车，就这么轧上去。”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人当场就没了。”
“直到儿子没了，我都还是以为，只是自己命不好。”
“媳妇和孩子都走了，我也不想活，我们厂里车间有一个仪器，人要是不小心卷进去，就是大事故。我想好了，假装栽倒进机器里，死后厂里还能给我爸妈赔点钱……”柯荣光眼神空洞，“可你说巧不巧？那一天，车间里放着一份报纸，报纸上登着富津药业老板谭雪松热心慈善，给残疾群体提供工作和保障。”
就在那一瞬间，柯荣光才意识到，也许是爱人当年吃的几颗药有问题。
“是天不让我死的，天不让我死，我就活着，为我爱人和孩子报仇。”
“后来我就去查，原来富津药业早就没有再生产那款药了，就是在药物研发出来的之后一年，他们开始做慈善。为什么？肯定是做了缺德事，良心不安，想着法子弥补。但这么多条人命，他们怎么补救得过来？一点小恩小惠，就可以抹了他们造的孽吗？”
“卫生部你们知道吧？我去卫生部举报过他们。但那款药，早就没了，我连药的全名都不知道。说什么药品管理，富津药业这么大的厂子，光欺负我们小老百姓，谭雪松一口一个道歉整改，这事儿就过去了。”
“后期药厂发展得好，他们才知道什么叫规范生产，但一开始那批药呢？”
柯荣光言辞激烈。
曾经不合格的药物能够被销毁，然而谭雪松做的丑事呢？这么多条活生生的生命，都是血的教训，但教训的不是谭雪松，反倒是受害者。
太不公平了。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了。”柯荣光说，“这仇，我得自己报。”
他等了很久，终于等到机会。
谭家招管家，他混了进去。
“你在谭家工作了十年。”孙大龙说，“应该不是刚进谭家就开始展开杀人计划的。”
“没错。”柯荣光说，“谭雪松和包沛春看起来，是真像大好人，我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他们。”
柯荣光潜入谭家，他用了非常长的时间去证实自己的推测。
“我发现，他们的好，都是表面上的。”
“这对伪善的夫妻，每当做了亏心事，就会做一些好事来弥补。三十年前，药厂还是国营制，谭雪松和一个合伙人有矛盾，合伙人的账目出现问题，引咎离职，没过多久，他们夫妇就去福利院领养了谭德泽。那账目干不干净，只有谭雪松知道。”
“确定那款孕妇专用药有问题，是很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同样的受害者，俞小东，二十三年前，他妈妈也是吃了那款药，生下他。”
“后来，我又查到几个人，有的不在了，有的看开放下，开始正常生活。”
柯荣光终于可以确定，是黑心药厂造成了这些家庭悲剧的诞生。
眼看着谭雪松越来越风光，他决定，采取计划。
“按照谭雪松对这些家人的重视程度，一个个杀了他们。”
“第一个是谢宇。谭雪松和包沛春欣赏他，认为他将来能帮谭德勉顶起药厂的半边天。他不无辜，正经医药学专业毕业，每天琢磨的，是怎么帮谭雪松省钱，怎么压成本，利欲熏心。”
“第二个是谭德勉。我知道德勉经常去的汽修店位置，提前告诉俞小东。我儿子是车祸死的，他们最疼爱的儿子，也得出车祸死。”
“薛妙霞本不舒服，问小伍有没有时间带她去医院检查。知道怀孕后，薛妙霞就约德泽出德泽在顶楼为她准备了惊喜。”
“包沛春和谭雪松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本来想先留着她的命，等孩子们接二连三地死了，让她也感受一下这种煎熬的滋味。没想到，她发现我和小伍早就认识，有点怀疑。既然这样，那就只能送走她了。”
“谭德泽呢？”孙大龙问，“是什么时候给他下的毒？”
“给谢宇下毒的时候，没经验，他是急性砷中毒，太招摇了，得亏谭雪松信他是试药死的，担心影响药厂声誉，把这事压了下来。所以到给德泽下毒的时候，我分了很多次，每次都是小剂量，我知道就是那几天的事了，但没想到，他死在警察面前。”
“谭雪松死不死，无所谓了，等到黎城晚报登出他做的丑事，他会更加痛苦。”
柯荣光说，他不后悔。
这些人都是死有余辜。
李队：“谭德勉从没有插手过药厂——”
柯荣光：“他不是药厂挣的黑心钱养大的？还有谭琦和谭灵，真可惜，让她俩逃过去了。”
“那薛妙霞呢？”孙大龙问，“两位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和她的父母做错了什么？”
柯荣光迟疑片刻。
而后他摊了摊手：“没办法了，她运气不好。”
……
祁朗和乔海蓝做足心理准备，才适应了小伍的声音。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和柯荣光合谋的？”
“他是我的养父。”小伍说。
小伍刚出生就不会说话，被父母遗弃。他本来是跟着二伯一家生活的，但不知二伯是有意还是无意，将他带到城里，小伍和家人走失了。
是柯荣光捡了他。
“我和柯荣光的儿子一样大。”小伍说，“他儿子死了，他愿意养我。”
柯荣光的亲生儿子叫柯俊民，于是他给小伍起名叫伍俊民。
小伍和柯俊民同年出生，同样声带发育不良。
“我妈没吃过富津药厂的药，我的毛病是天生的。”
柯荣光将小伍当成自己儿子的替代品，悉心抚养长大，他甚至还带小伍去医院治病，想治好他。
“做声带手术，很贵的，也有风险，但爸觉得，最大的风险，也就是手术不成功，没法说话，和本，“我接受了手术。”
“手术难度非常大，医生很专业，重构声带，人为增加声带的张力，不知道是什么紧缩还是外移的原理。”
“就像一根皮筋，拉长绷紧，我能发出声音了，但是声音变得很尖锐。”
“男声女调，你们应该不了解，是一种功能性的发音障碍。”
“这样的病例不算常见，不知道我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背。”
小伍指了指自己的颈部。
十几岁做的手术，如今疤痕已经很淡了。
“手术应该是成功的，毕竟我可以说话了。”小伍说，“但是，变成怪物比当哑巴好吗？”
后话。
不是不会，而是不敢开口。
言归正传，乔海蓝轻敲桌子提醒：“说说你们的计划吧。”
柯荣光对小伍有恩。
他愿意帮养父报仇，先去学车，而后进药厂工作，故意设计让谭雪松注意到他，最后顺利成为谭家的司机。
“爸想把这件事闹大，引起社会关注，让更多人知道谭雪松和包沛春的真面目。”小伍说，“广播电台有一档节目，叫《星星谈心》，我本来是想打电话过去，告诉他们，我梦到名人，富津药业的谭家，一家人陆陆续续出事，死于非命。”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祁朗问，“计划没能实施？”
“我一直在练习，怎么用自然的口吻提起这个梦境。反正听见我声音的人，只会觉得是个女孩，就算去追查，也查不到我和我爸身上。”小伍说，“但是后来，我们认为这个计划有风险。”
一是就算用公用电话，警方也能查到号码的辞播不出来，做的就是无用功。
小伍和柯荣光权衡过后，还是打算，先杀人，后续的安排走一步看一步。
他们杀了很多人，直到讨论谭灵的死法时，父子俩起了分歧。
小伍不想杀死谭灵。
“我喜欢她。”他说，“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我不能让爸对谭灵动手。”
“我本来想，如果谭灵愿意，以后我们就好好生活。”
“她没有父母家人了，我也没有，我可以说服爸，以后我们可以照顾她。”
“我会对她好的，一辈子都对她好。”
乔海蓝与祁朗对视一眼，交换疑惑的眼神。
小伍垂下眼：“但原来，她和其他人一样，嫌弃我。”
小伍想起傍晚在舞蹈教室时，谭灵推开自己的那一幕。
她的眼神中有惊恐、愤怒、厌恶，唯独没有爱意。
在擦拭舞蹈室地面时，他有些生气，想着一并杀死算了。然而最后还是下不了手，小伍急切地暴露了自己，同时暴露了养父，导致养父的杀人计划，没能得到一个圆满的收场。
“你们说，谭灵会怨我吗？”小伍问。
乔海蓝完全没有办法理解小伍的脑回路。
出了审讯室的门，她对祁朗说：“杀了谭灵全家，再问她会不会怪自己？这是什么鬼话，你能听懂吗？”
祁朗：“不能。”
“我看他自己倒是挺感动的。”乔海蓝说。
……
这个新年，青安分所全体警员们在忙碌的加班中度过。
好在辛苦付出是有价值的，案子终于破获，柯荣光、伍俊民以及俞小东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证据确定、充分，警方侦查工作告一段落，将案件移送审查起诉。
单位几个年轻人在私底下猜测，估计死刑是逃不了的。
谭灵和谭琦密切留意着案件进度，没过多久，警方从她们口中得知谭雪松的死讯。从今往后，她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谭灵决定回学校念书，并且将舞蹈发展为自己的终身事业，至于谭琦，将富津药厂停业整顿，有关于未来的规划，她暂时还没想好。
富津药厂的丑闻，闹得沸沸扬扬。卫生部加大市场整治力度，先后两次在全国范围对大小药厂展开整顿工作，规范药品的生产经营，严控药品质量，保障人民用药安全。
李队所带领的全组人受到市局集体表彰，荣立团体三等功，祁朗与奚莉同时获个人嘉奖。奖章锦旗挂在单位，一眼望去就跟荣誉墙似的，而警员个人得到的奖金，自然是得带回家。
祁朗翻箱倒柜，在家里找出一个饼干盒。
兄妹俩就像大小两个财迷，哥哥数钱，数完后交给妹妹再数一遍，而后两个人一块儿将奖金放进饼干盒里，压得严严实实，盖上盖子。
奥奥迈着轻快的小碎步，将饼干盒放到床底下，时不时钻到床底看一眼。
“还在！”她用小气音说。
年是过完了，但队里全体同事还没一块儿吃年夜饭。
为了庆祝案件告破，李队邀请大家伙儿一起来自家吃饭。
奥奥知道李队家住哪儿。
当时从星际穿过来没几天，她差点遇到危险，为了躲坏人，崽崽单枪匹马杀到李队家，到现在还记得路呢，只是上回，她没进去做客而已。
“奥奥，我们得准备一些伴手礼。”
奥奥在家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她抱着两本书。
是李队送的语文书和数学书。
根本不想看，可算找到机会还回去了！
“祁奥，别抠门儿。”祁朗说。
“你才抠门儿。”奥奥一本正经，“我还带了别的！”
小团子掏了掏自己的两只口袋。
一边一颗奶糖，到时候送给李队和他爱人，够有诚意了！
“下血本了。”祁朗吃惊道。
妹妹下血本，哥哥也不能拖后腿，祁朗带着她去家附近的零售超市买了一箱牛奶，给李队提过去。
站在李队家门口，祁朗说：“你来敲门。”
“咚——”
祁朗：……
多敲几下啊！
奥奥：……
看什么呢？这个哥哥，总是让人猜。
“来了来了！”李队跑来开门。
李队家里宽敞整洁，他爱人于新筠热情地招待大家。
同事们也不好意思在沙发上干坐着，时不时去厨房转一转。
“李队，有没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
于新筠笑着说：“没事儿，老李在家都做惯了。”
李队撇撇嘴。
祁朗默默转身，退出战场。
怪不好意思的。
李队和孙大龙的性格不一样，他比较有威严，要说和下属们打成一片，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到底是到领导家做客，同事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很难放得开。
领导还在刷碗切菜，他们好意思翘着二郎腿嗑瓜子吗？
早知道就晚点来了。
“回去再嗑吧。”奚莉说。
乔海蓝重重点头：“就是！”
在场的这么多人里头，就只有奥奥小朋友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她左手开心果，右手橘子水，嘴巴里还塞着水果糖，松弛感拉满。
“你妹妹就跟在自己家似的。”严家康推了推祁朗的胳膊肘。
“她第一次来……”祁朗纳闷道，“应该是吧？”
晚饭是李队和他爱人一起准备的，俩口子一人几个大菜，没让大家等太长时间。
一桌子好菜，同事们拿着筷子一顿抢。
奥奥懵了一会儿。
他们是饿了很久吗？
小战士被激发战斗力，拿起勺子，伸长短短的胳膊准备开动。
祁朗：“奥奥，你刚才洗手了没有？”
“孩子都饿坏了，还说这些。”于新筠笑道，“又不是拿手抓。”
奥奥用力点头。
就是就是，哥哥每次都扫兴！
李队：“大家慢慢吃啊，听孩子先给我们背一首诗吧。”
奥奥揪一揪于新筠的衣角，指着李队。
他也得挨批，不能落下。
于新筠没好气道：“李景，要不你站起来给大家唱首歌？”
奥奥的眼睛笑成小月牙。
哦豁，有靠山啦！
……
青安分所警员们的工作节奏就像是坐过山车，有时候紧绷着一道弦，等过了那个劲儿后，工作又趋于平缓。忙完谭家的大案子，他们终于能好好歇一歇，接到的案件，不是找小猫小狗，就是处理一些家庭纠纷。
祁朗和孙大龙换了工位。
师父的位置，就在窗边，正好顶着炙热的阳光。
“人家出门躲着太阳走，你倒好，顶着太阳。”孙大龙说。
祁朗将窗帘拉开一些。
等到一整天晒下来，他问严家康：“黑了没有？”
“嘶……”严家康说，“好像还真有点。”
奚莉：“你就哄他吧！”
“一会儿问问奥奥。”祁朗说，“她不哄人。”
“奥奥是不是开学了？”
“今天刚开学。”
“那得小心点儿，别人是起床气，我小时候那是开学气。”
“谁跟你似的，祁朗他妹都不知道多期待开学！”严家康说。
这边几个人还在开玩笑，就见李队匆匆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段碧琼家地下室发现一具男尸。”
孙大龙带队，几个人根据李队给的地点，赶往绿林新村小区。
严家康问：“段碧琼是谁？李队的朋友？”
“黎城银行的副行长啊！”奚莉说，“之前市局组织反诈讲座，就是段副行长负责主讲的，你还说她才四十岁就当上副行长，能力没话说。”
严家康惊呼：“她家地下室发现男尸？”
“赶紧的。”孙大龙步履匆匆，“去看看怎么回事。”
一行人在绿林新村小区门口，碰见倪法医。
倪法医仍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态度，提着现场勘查箱，连点头打招呼都懒，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
祁朗同样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小区一楼的采光比其他楼层要差，常年难见阳光，很多人是冲着赠送的地下室买的。”
“今天早上，三栋七楼的住户在家闻到一股味儿，越往低楼层走，臭味越明显。”
祁朗拿出准备好的口罩，分发给同事，最后往倪法医跟前递。
“不用。”
报案的七楼住户在三栋附近的小亭子里等待。
她脸色煞白，只要想到刚才见的那一幕，便忍不住捂着嘴干呕。
小区里的人都出来了，议论纷纷。
猎奇猜测不绝于耳。
警方拉起白色警戒线。
“倪法医，这边。”祁朗给法医让出位置。
倪法医弯腰进了地下室。
死者为年轻男性，双眼被黑布蒙着，身上多处刀伤，胸口处被残忍地剜了一大块，满地鲜血已经干涸。
“这是失血过多而死吧？”严家康说，“倪法医，你认为——”
倪可没有接他的话，素来冷静的神色起了波澜：“联系其他法医吧，我需要回避。”
孙大龙怔了一下：“你认识死者？”
“我男朋友。”她说。
……
与此同时，奥奥从大班孩子们的手中，接过一沓进崽崽侦探社的“通行证”。
终于回到自己的地盘，感觉很不错。
“开张啦！”奥奥摆着小手招揽生意，“有没有人要报案的？”
一个小朋友站出来：“我捡到一个奶嘴，可以找到失主吗？”
奥奥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小脑瓜子嗡嗡。
同学们开始推理。
“谁的奶嘴？”
“是小班小孩的吧！”
“不对不对，一岁小孩才用奶嘴！”
作为御用小助理，程正卿秒懂奥奥的心情。
两个小朋友小声商量。
“太丢脸啦！”奥奥凑到小姐妹的耳朵边。
“我帮你拿回，“用体面的办法！”
程正卿一下子站起来：“是奥奥——”
小战士长叹一口气。
这也不体面啊！
“奥奥她哥的！”程正卿高调宣布。
奥奥瞬间星星眼，一脸佩服。
峰回路转，太体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红包包掉落~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拥抱1128小星球69瓶；加菲猫53瓶；熊6瓶；鸣的小猫5瓶；瑶羽、柠檬精2瓶；禾子夏、今天少犯蠢、清风徐来、(???_??)?1瓶；
阮立果同意奥奥去和她哥哥说一句话,说完了就走。
然而，她没想到，还没等到小朋友开口，倒是听见警车内的嫌疑人说话了。一道清亮的女声,没什么特别的,直到阮立果余光扫遍警车,看见坐在车里的是三个男人，顿时汗毛竖起，震惊地僵在原地。
“奥奥！”
奥奥终于找到声音的主人，神色惊喜。
小警官不再为自己破不了案而懊恼，甚至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的。星际战士见的怪事儿多了，男人可以发出女人的声音,有一点特别,可她只觉得——
好刺激哇。
“奥奥！”阮立果又喊了一声，拉着她,“回来！”
奥奥停下脚步回头：“不要！”
车窗没有关紧,祁朗也看见了她俩。
他们只对视片刻，阮立果立即上前,将小团子抱起。
奥奥的脚丫子离地,都没法挣扎,果果姐姐像个大力士，抱着她“嗖”一下狂奔。
小警官一脸的依依不舍。
她的破案率啊！
在这一行干久了，什么人都见过，孙大龙暂时没有时间去考虑小伍的问题，而是将所有注意力放在对方说的话上。
小伍说,谭灵有危险,这就意味着,谭家还有他的同伙。那个同伙知道这案子进行到现在，马上就要了结，所以，那人也要给谭家上下一个了结。
车子抛锚了，幸好这会儿离所里不远，孙大龙当机立断，先送小伍回所里，而后立即带上人手赶往谭家。
就像是打仗似的，这一趟的紧急行动，谁都无暇考虑太多，谭家已经死了太多人，无论如何，得保下谭雪松和谭灵。
小伍被扣留在审讯室。
他拒绝沟通，只是望向门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等待的，只有谭灵的消息。
警方找到的证据证明，谭琦与本案无关，她已经可以离开，但奚莉建议她留在所里等待。
派出所显然要比谭家安全。
谭琦担心家人，尤其是小妹谭灵。她不知道警方的效率够不够高，生怕谭灵的性命受到威胁，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原地踱步。
奚莉问起她有关富津药业给残疾人提供工作岗位的事。
同事在谭家找到有关于包沛春被谋杀那天一个被刻意隐瞒的线索，实际上，谭家另外一位司机老陈，那一天并没有送包沛春去与她的朋友碰面。老陈为了私事，偷用了谭家的车，担心因此丢了工作，便和小伍串通，认下那天是他负责送的包沛春。
谭德勉车上的手脚是俞小东动的，包沛春的死，则和小伍脱不了干系。
为残疾群体提供就业岗位，富津药业确实是有社会责任感的，可现在，一切嫌疑矛头指向这一点，难免引起警方的怀疑。
“残疾群体？”谭琦愣了一下，“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了，当时我都才出生没多久吧。听我妈说，是因为他们结婚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我和德勉，很感恩，觉得应该为社会做一些好事。”
“他们一开始做的都是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积少成多，后。
奚莉告诉谭琦，富津药业开展慈善事业与他们兄妹俩出生的时间线并不重合，隔着数年的时间。
“是在你们出生后几年的事。”奚莉说，“看来你父母对你也有所隐瞒。”
谭琦不置可否。
在家里，她和妹妹是精致美丽的摆设挂件，很多事，父母都不会和她们商量，这很正常。
“我妹妹和我爸怎么样了？”谭琦问。
……
两间审讯室，一边是俞小东，一边是小伍。
他们都拒绝与警方沟通。
尤其是小伍，从头到尾，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安静等待。
他没有开过口，除了祁朗和孙大龙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在等什么。
整整四十分钟后，祁朗和孙大龙赶了回来。
“怎么样？”
孙大龙带人赶到的时候，整个谭家烟雾缭绕。
两位保姆已经离职，萍姨和另一位司机老陈也不在，家里就只剩下谭雪松、谭灵和柯管家。
柯管家烧了碳，谭雪松与谭灵被麻绳绑着，他显然是奔着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心思去的，拉了一张板凳，就这样坐在他们面前，眼底毫无情绪上的波动。
幸好警方来得及时，谭灵没有生命危险，谭雪松的身体本来就差，情况要糟糕很多，祁朗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将谭雪松拉走，柯管家被抓捕归案。
“谭灵没事。”祁朗对小伍说，“可以开始了吗？伍俊民。”
小伍抬起头：“我不信。”
“三姐！”
审讯室外，谭灵的声音响起。
小伍一怔，迅速起身，又被压坐了回去。
“灵灵，你怎么没去医院？我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姐，我没事。”
谭灵劫后余生，只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柯管家，会伙同看起来如此值得信赖的小伍一起，杀害他们全家。
太多的疑团，她急于解开，所以第一时间来到这里，既是为了配合警方完成笔录，也是为了即将揭开的真相。
谭雪松还在医院，谭灵让三姐先去陪护，自己则暂时留在派出所。
“谭灵，当时是怎么回事？”警方问。
“我练完舞，就回房间了。王阿姨和丽姐辞职了，变成萍姨负责给我们做饭。我本，萍姨和司机老陈不在，他让他们去买米了。”
“我觉得很奇怪，昨天萍姨做饭的时候，我正好去厨房倒水，看见米桶里的米还是满的。”
“我猜萍姨和陈司机是被柯管家刻意支走的，当时我有点害怕，转身就跑。”
“柯管家打晕了我，等到醒来的时候，我浑身被绑着，和爸爸一起被关在杂物间里。”
谭灵说，由始至终，柯管家没有解释过什么。
他很平静地看着他们，只说了一句话。
“那就一起死好了。”谭灵说，“他是这么说的。”
审讯室的门，还虚掩着。
“你看见了。”祁朗淡声道，“谭灵没事。”
小伍最开始见到谭灵时，眸光发亮，但现在，他的眸光又逐渐黯淡下来。
收回视线，他轻声道：“关门，我不想让她听见。”
就像孙大龙与祁朗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时一样，握着笔的乔海蓝，也是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明显是女人的声音，不尖利，很平稳的声线，不像是刻意拿腔拿调伪装出来的。
她不敢置信地看了祁朗一眼，压低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祁朗起身去关门。
小伍低下头，声音很细，清脆悦耳：“这样她就不会觉得我像个怪物了。”
……
严家康在空白的纸上写了一行字，推到俞小东面前。
俞小东看了一眼。
上面写着，谭家的管家柯荣光与司机伍俊民已经被逮捕归案。
他将一支笔递给俞小东。
这是严家康与高杨平审过的嫌犯中最特别的一个。
他没有耳朵，也无法说话，但好在，他认得字。
俞小东握着笔。
过了片刻，他在纸张上写了简简单单三个字——
我认罪。
同时，隔壁审讯室内，除了孙大龙之外，李队也亲自到场审讯。
孙大龙说：“这封遗书，是在你房间里搜到的。”
“本，“但怕遗书也被烧得干净，谭雪松和包沛春做的缺德事，就没人知道了。”
“黎城晚报已经收到你的匿名信。”孙大龙说，“就在两个小时前，你早就决定好，今晚和谭雪松、谭灵同归于尽。”
柯荣光的眉心拧了起来。
“你们会不会阻止黎城晚报登我的信？”
“市民有知情权。”李队说，“我们只查案，其他的，不归我们管。”
柯荣光的眉心，显然舒展开来。
“我算是等到这一天了。”他笑一声。
后续的审讯，柯荣光非常配合。
他诉说了一个故事。
二十三年前，在亲戚的介绍下，他认识一个女同志，他们简单了解彼此的工作和家庭后，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婚后生活很幸福，他们夫妻都是国营工厂职工，收入不低，生活中没有任何糟心事，没过多久，他爱人怀孕，夫妻俩无比惊喜，期待着小生命的到来。
在胎儿六个月的时候，柯荣光的爱人高烧不退，他们知道孕妇不能胡乱吃药，很谨慎，特地去了一趟医院。医生开了几颗退烧药，他们再三问过，这药能不能吃，医生表示这是富津药业专门为孕妇研发的退烧药，效果好，没有任何副作用。
柯荣光的爱人服用退烧药后，高烧果然退了下来。他以为这只是爱人孕期的一个小插曲，然而谁知道，几个月后，他们的孩子出生，是一个先天畸形的残疾婴儿。
他们的孩子，没有耳朵，同时先天性声带发育不全。
在二十二年前，富津药业就已经是人们熟悉的制药大厂，柯荣光根本就没有怀疑过是富津药业研发的药物导致他们的孩子残疾。在那个年代，产检并不完善，顶多只是让医生摸一摸肚子而已，孩子不健全，他们做父母的，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只能认了。
“我爱人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整天浑浑噩噩，在工作时犯了严重的错误，丢了工作。”柯荣光说。
“后来呢？”
“后来？死了。”柯荣光继续道，“掉到河里，淹死的。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是失足落水，还是一心求死。我找了她整整三天，没找到，后来一场大雨，我爱人的尸体浮了上来。”
柯荣光描述当时他爱人的模样。
泡了好几天的河水，全身浮肿、发胀，生了蛆。
“就像包沛春被捞上，“只不过她水性好，我怕她真自己游上岸，所以闷死她之后，再抛尸。”
“淑月死了后，家里就只剩下我和儿子了。我儿子身体上是有残缺，但脑子比别人都要聪明。他长得可爱，总是冲着我笑……”柯荣光眼泛泪光，“但是九岁那年，他被车撞了。”
柯荣光的儿子是没有耳朵的，喇叭声这么响亮，孩子听不见。
他被卷进了车轮底下。
“一辆大货车，就这么轧上去。”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人当场就没了。”
“直到儿子没了，我都还是以为，只是自己命不好。”
“媳妇和孩子都走了，我也不想活，我们厂里车间有一个仪器，人要是不小心卷进去，就是大事故。我想好了，假装栽倒进机器里，死后厂里还能给我爸妈赔点钱……”柯荣光眼神空洞，“可你说巧不巧？那一天，车间里放着一份报纸，报纸上登着富津药业老板谭雪松热心慈善，给残疾群体提供工作和保障。”
就在那一瞬间，柯荣光才意识到，也许是爱人当年吃的几颗药有问题。
“是天不让我死的，天不让我死，我就活着，为我爱人和孩子报仇。”
“后来我就去查，原来富津药业早就没有再生产那款药了，就是在药物研发出来的之后一年，他们开始做慈善。为什么？肯定是做了缺德事，良心不安，想着法子弥补。但这么多条人命，他们怎么补救得过来？一点小恩小惠，就可以抹了他们造的孽吗？”
“卫生部你们知道吧？我去卫生部举报过他们。但那款药，早就没了，我连药的全名都不知道。说什么药品管理，富津药业这么大的厂子，光欺负我们小老百姓，谭雪松一口一个道歉整改，这事儿就过去了。”
“后期药厂发展得好，他们才知道什么叫规范生产，但一开始那批药呢？”
柯荣光言辞激烈。
曾经不合格的药物能够被销毁，然而谭雪松做的丑事呢？这么多条活生生的生命，都是血的教训，但教训的不是谭雪松，反倒是受害者。
太不公平了。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了。”柯荣光说，“这仇，我得自己报。”
他等了很久，终于等到机会。
谭家招管家，他混了进去。
“你在谭家工作了十年。”孙大龙说，“应该不是刚进谭家就开始展开杀人计划的。”
“没错。”柯荣光说，“谭雪松和包沛春看起来，是真像大好人，我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他们。”
柯荣光潜入谭家，他用了非常长的时间去证实自己的推测。
“我发现，他们的好，都是表面上的。”
“这对伪善的夫妻，每当做了亏心事，就会做一些好事来弥补。三十年前，药厂还是国营制，谭雪松和一个合伙人有矛盾，合伙人的账目出现问题，引咎离职，没过多久，他们夫妇就去福利院领养了谭德泽。那账目干不干净，只有谭雪松知道。”
“确定那款孕妇专用药有问题，是很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同样的受害者，俞小东，二十三年前，他妈妈也是吃了那款药，生下他。”
“后来，我又查到几个人，有的不在了，有的看开放下，开始正常生活。”
柯荣光终于可以确定，是黑心药厂造成了这些家庭悲剧的诞生。
眼看着谭雪松越来越风光，他决定，采取计划。
“按照谭雪松对这些家人的重视程度，一个个杀了他们。”
“第一个是谢宇。谭雪松和包沛春欣赏他，认为他将来能帮谭德勉顶起药厂的半边天。他不无辜，正经医药学专业毕业，每天琢磨的，是怎么帮谭雪松省钱，怎么压成本，利欲熏心。”
“第二个是谭德勉。我知道德勉经常去的汽修店位置，提前告诉俞小东。我儿子是车祸死的，他们最疼爱的儿子，也得出车祸死。”
“薛妙霞本不舒服，问小伍有没有时间带她去医院检查。知道怀孕后，薛妙霞就约德泽出德泽在顶楼为她准备了惊喜。”
“包沛春和谭雪松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本来想先留着她的命，等孩子们接二连三地死了，让她也感受一下这种煎熬的滋味。没想到，她发现我和小伍早就认识，有点怀疑。既然这样，那就只能送走她了。”
“谭德泽呢？”孙大龙问，“是什么时候给他下的毒？”
“给谢宇下毒的时候，没经验，他是急性砷中毒，太招摇了，得亏谭雪松信他是试药死的，担心影响药厂声誉，把这事压了下来。所以到给德泽下毒的时候，我分了很多次，每次都是小剂量，我知道就是那几天的事了，但没想到，他死在警察面前。”
“谭雪松死不死，无所谓了，等到黎城晚报登出他做的丑事，他会更加痛苦。”
柯荣光说，他不后悔。
这些人都是死有余辜。
李队：“谭德勉从没有插手过药厂——”
柯荣光：“他不是药厂挣的黑心钱养大的？还有谭琦和谭灵，真可惜，让她俩逃过去了。”
“那薛妙霞呢？”孙大龙问，“两位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和她的父母做错了什么？”
柯荣光迟疑片刻。
而后他摊了摊手：“没办法了，她运气不好。”
……
祁朗和乔海蓝做足心理准备，才适应了小伍的声音。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和柯荣光合谋的？”
“他是我的养父。”小伍说。
小伍刚出生就不会说话，被父母遗弃。他本来是跟着二伯一家生活的，但不知二伯是有意还是无意，将他带到城里，小伍和家人走失了。
是柯荣光捡了他。
“我和柯荣光的儿子一样大。”小伍说，“他儿子死了，他愿意养我。”
柯荣光的亲生儿子叫柯俊民，于是他给小伍起名叫伍俊民。
小伍和柯俊民同年出生，同样声带发育不良。
“我妈没吃过富津药厂的药，我的毛病是天生的。”
柯荣光将小伍当成自己儿子的替代品，悉心抚养长大，他甚至还带小伍去医院治病，想治好他。
“做声带手术，很贵的，也有风险，但爸觉得，最大的风险，也就是手术不成功，没法说话，和本，“我接受了手术。”
“手术难度非常大，医生很专业，重构声带，人为增加声带的张力，不知道是什么紧缩还是外移的原理。”
“就像一根皮筋，拉长绷紧，我能发出声音了，但是声音变得很尖锐。”
“男声女调，你们应该不了解，是一种功能性的发音障碍。”
“这样的病例不算常见，不知道我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背。”
小伍指了指自己的颈部。
十几岁做的手术，如今疤痕已经很淡了。
“手术应该是成功的，毕竟我可以说话了。”小伍说，“但是，变成怪物比当哑巴好吗？”
后话。
不是不会，而是不敢开口。
言归正传，乔海蓝轻敲桌子提醒：“说说你们的计划吧。”
柯荣光对小伍有恩。
他愿意帮养父报仇，先去学车，而后进药厂工作，故意设计让谭雪松注意到他，最后顺利成为谭家的司机。
“爸想把这件事闹大，引起社会关注，让更多人知道谭雪松和包沛春的真面目。”小伍说，“广播电台有一档节目，叫《星星谈心》，我本来是想打电话过去，告诉他们，我梦到名人，富津药业的谭家，一家人陆陆续续出事，死于非命。”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祁朗问，“计划没能实施？”
“我一直在练习，怎么用自然的口吻提起这个梦境。反正听见我声音的人，只会觉得是个女孩，就算去追查，也查不到我和我爸身上。”小伍说，“但是后来，我们认为这个计划有风险。”
一是就算用公用电话，警方也能查到号码的辞播不出来，做的就是无用功。
小伍和柯荣光权衡过后，还是打算，先杀人，后续的安排走一步看一步。
他们杀了很多人，直到讨论谭灵的死法时，父子俩起了分歧。
小伍不想杀死谭灵。
“我喜欢她。”他说，“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我不能让爸对谭灵动手。”
“我本来想，如果谭灵愿意，以后我们就好好生活。”
“她没有父母家人了，我也没有，我可以说服爸，以后我们可以照顾她。”
“我会对她好的，一辈子都对她好。”
乔海蓝与祁朗对视一眼，交换疑惑的眼神。
小伍垂下眼：“但原来，她和其他人一样，嫌弃我。”
小伍想起傍晚在舞蹈教室时，谭灵推开自己的那一幕。
她的眼神中有惊恐、愤怒、厌恶，唯独没有爱意。
在擦拭舞蹈室地面时，他有些生气，想着一并杀死算了。然而最后还是下不了手，小伍急切地暴露了自己，同时暴露了养父，导致养父的杀人计划，没能得到一个圆满的收场。
“你们说，谭灵会怨我吗？”小伍问。
乔海蓝完全没有办法理解小伍的脑回路。
出了审讯室的门，她对祁朗说：“杀了谭灵全家，再问她会不会怪自己？这是什么鬼话，你能听懂吗？”
祁朗：“不能。”
“我看他自己倒是挺感动的。”乔海蓝说。
……
这个新年，青安分所全体警员们在忙碌的加班中度过。
好在辛苦付出是有价值的，案子终于破获，柯荣光、伍俊民以及俞小东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证据确定、充分，警方侦查工作告一段落，将案件移送审查起诉。
单位几个年轻人在私底下猜测，估计死刑是逃不了的。
谭灵和谭琦密切留意着案件进度，没过多久，警方从她们口中得知谭雪松的死讯。从今往后，她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谭灵决定回学校念书，并且将舞蹈发展为自己的终身事业，至于谭琦，将富津药厂停业整顿，有关于未来的规划，她暂时还没想好。
富津药厂的丑闻，闹得沸沸扬扬。卫生部加大市场整治力度，先后两次在全国范围对大小药厂展开整顿工作，规范药品的生产经营，严控药品质量，保障人民用药安全。
李队所带领的全组人受到市局集体表彰，荣立团体三等功，祁朗与奚莉同时获个人嘉奖。奖章锦旗挂在单位，一眼望去就跟荣誉墙似的，而警员个人得到的奖金，自然是得带回家。
祁朗翻箱倒柜，在家里找出一个饼干盒。
兄妹俩就像大小两个财迷，哥哥数钱，数完后交给妹妹再数一遍，而后两个人一块儿将奖金放进饼干盒里，压得严严实实，盖上盖子。
奥奥迈着轻快的小碎步，将饼干盒放到床底下，时不时钻到床底看一眼。
“还在！”她用小气音说。
年是过完了，但队里全体同事还没一块儿吃年夜饭。
为了庆祝案件告破，李队邀请大家伙儿一起来自家吃饭。
奥奥知道李队家住哪儿。
当时从星际穿过来没几天，她差点遇到危险，为了躲坏人，崽崽单枪匹马杀到李队家，到现在还记得路呢，只是上回，她没进去做客而已。
“奥奥，我们得准备一些伴手礼。”
奥奥在家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她抱着两本书。
是李队送的语文书和数学书。
根本不想看，可算找到机会还回去了！
“祁奥，别抠门儿。”祁朗说。
“你才抠门儿。”奥奥一本正经，“我还带了别的！”
小团子掏了掏自己的两只口袋。
一边一颗奶糖，到时候送给李队和他爱人，够有诚意了！
“下血本了。”祁朗吃惊道。
妹妹下血本，哥哥也不能拖后腿，祁朗带着她去家附近的零售超市买了一箱牛奶，给李队提过去。
站在李队家门口，祁朗说：“你来敲门。”
“咚——”
祁朗：……
多敲几下啊！
奥奥：……
看什么呢？这个哥哥，总是让人猜。
“来了来了！”李队跑来开门。
李队家里宽敞整洁，他爱人于新筠热情地招待大家。
同事们也不好意思在沙发上干坐着，时不时去厨房转一转。
“李队，有没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
于新筠笑着说：“没事儿，老李在家都做惯了。”
李队撇撇嘴。
祁朗默默转身，退出战场。
怪不好意思的。
李队和孙大龙的性格不一样，他比较有威严，要说和下属们打成一片，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到底是到领导家做客，同事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很难放得开。
领导还在刷碗切菜，他们好意思翘着二郎腿嗑瓜子吗？
早知道就晚点来了。
“回去再嗑吧。”奚莉说。
乔海蓝重重点头：“就是！”
在场的这么多人里头，就只有奥奥小朋友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她左手开心果，右手橘子水，嘴巴里还塞着水果糖，松弛感拉满。
“你妹妹就跟在自己家似的。”严家康推了推祁朗的胳膊肘。
“她第一次来……”祁朗纳闷道，“应该是吧？”
晚饭是李队和他爱人一起准备的，俩口子一人几个大菜，没让大家等太长时间。
一桌子好菜，同事们拿着筷子一顿抢。
奥奥懵了一会儿。
他们是饿了很久吗？
小战士被激发战斗力，拿起勺子，伸长短短的胳膊准备开动。
祁朗：“奥奥，你刚才洗手了没有？”
“孩子都饿坏了，还说这些。”于新筠笑道，“又不是拿手抓。”
奥奥用力点头。
就是就是，哥哥每次都扫兴！
李队：“大家慢慢吃啊，听孩子先给我们背一首诗吧。”
奥奥揪一揪于新筠的衣角，指着李队。
他也得挨批，不能落下。
于新筠没好气道：“李景，要不你站起来给大家唱首歌？”
奥奥的眼睛笑成小月牙。
哦豁，有靠山啦！
……
青安分所警员们的工作节奏就像是坐过山车，有时候紧绷着一道弦，等过了那个劲儿后，工作又趋于平缓。忙完谭家的大案子，他们终于能好好歇一歇，接到的案件，不是找小猫小狗，就是处理一些家庭纠纷。
祁朗和孙大龙换了工位。
师父的位置，就在窗边，正好顶着炙热的阳光。
“人家出门躲着太阳走，你倒好，顶着太阳。”孙大龙说。
祁朗将窗帘拉开一些。
等到一整天晒下来，他问严家康：“黑了没有？”
“嘶……”严家康说，“好像还真有点。”
奚莉：“你就哄他吧！”
“一会儿问问奥奥。”祁朗说，“她不哄人。”
“奥奥是不是开学了？”
“今天刚开学。”
“那得小心点儿，别人是起床气，我小时候那是开学气。”
“谁跟你似的，祁朗他妹都不知道多期待开学！”严家康说。
这边几个人还在开玩笑，就见李队匆匆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段碧琼家地下室发现一具男尸。”
孙大龙带队，几个人根据李队给的地点，赶往绿林新村小区。
严家康问：“段碧琼是谁？李队的朋友？”
“黎城银行的副行长啊！”奚莉说，“之前市局组织反诈讲座，就是段副行长负责主讲的，你还说她才四十岁就当上副行长，能力没话说。”
严家康惊呼：“她家地下室发现男尸？”
“赶紧的。”孙大龙步履匆匆，“去看看怎么回事。”
一行人在绿林新村小区门口，碰见倪法医。
倪法医仍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态度，提着现场勘查箱，连点头打招呼都懒，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
祁朗同样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小区一楼的采光比其他楼层要差，常年难见阳光，很多人是冲着赠送的地下室买的。”
“今天早上，三栋七楼的住户在家闻到一股味儿，越往低楼层走，臭味越明显。”
祁朗拿出准备好的口罩，分发给同事，最后往倪法医跟前递。
“不用。”
报案的七楼住户在三栋附近的小亭子里等待。
她脸色煞白，只要想到刚才见的那一幕，便忍不住捂着嘴干呕。
小区里的人都出来了，议论纷纷。
猎奇猜测不绝于耳。
警方拉起白色警戒线。
“倪法医，这边。”祁朗给法医让出位置。
倪法医弯腰进了地下室。
死者为年轻男性，双眼被黑布蒙着，身上多处刀伤，胸口处被残忍地剜了一大块，满地鲜血已经干涸。
“这是失血过多而死吧？”严家康说，“倪法医，你认为——”
倪可没有接他的话，素来冷静的神色起了波澜：“联系其他法医吧，我需要回避。”
孙大龙怔了一下：“你认识死者？”
“我男朋友。”她说。
……
与此同时，奥奥从大班孩子们的手中，接过一沓进崽崽侦探社的“通行证”。
终于回到自己的地盘，感觉很不错。
“开张啦！”奥奥摆着小手招揽生意，“有没有人要报案的？”
一个小朋友站出来：“我捡到一个奶嘴，可以找到失主吗？”
奥奥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小脑瓜子嗡嗡。
同学们开始推理。
“谁的奶嘴？”
“是小班小孩的吧！”
“不对不对，一岁小孩才用奶嘴！”
作为御用小助理，程正卿秒懂奥奥的心情。
两个小朋友小声商量。
“太丢脸啦！”奥奥凑到小姐妹的耳朵边。
“我帮你拿回，“用体面的办法！”
程正卿一下子站起来：“是奥奥——”
小战士长叹一口气。
这也不体面啊！
“奥奥她哥的！”程正卿高调宣布。
奥奥瞬间星星眼，一脸佩服。
峰回路转，太体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红包包掉落~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拥抱1128小星球69瓶；加菲猫53瓶；熊6瓶；鸣的小猫5瓶；瑶羽、柠檬精2瓶；禾子夏、今天少犯蠢、清风徐来、(???_??)?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