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外面还在下雪。”

老人睡在摇椅上晃晃当当，年迈的摇椅每摇一下便叫一声“吱呀”，壁炉里灯火暖暖，晕的人昏欲睡。

“我年轻那会……从这里往外看是一片雪茫茫，你分不清地，也分不清天。现在啊，现在还好一点。”老人半眯着眼回答小男孩的话：“玩雪兔子去吧！玩会吧!”言毕，老人又迷迷糊糊睡去。

……

“雪兔子，你今天什么时候走？”少年照例问了一句，这副光景好像又与孩童时那无无穷穷的身影结合，都在盼着晴天的到来——因为老人说过：“等你睡一会，雪兔子走了，天就晴了。”少年那坚信雪兔子有灵的孩童时光总会这么问。

雪兔子也不说话，一如既往的沉默。

“不不，我没期盼着你走……呃，好吧，是有点期待。雪兔子啊，最近的晴天是在七天前，按往常推测还有六十八天七个小时十五分二十一秒，好了，现在是六十八天七个小时十五分十九秒了。我打算等晴天一到就‘唤醒‘。”

“雪兔子，今天我们来分享些什么呢？是我的好朋友小王又与小红绕操场跑了几圈，还是同学李强又让我帮他写英语作文？其实我都想和你说说，仔细一想，事还挺多。”

“其实我活在二零二四年，那里有警察，有阳光，有吃不玩的美味和看不完的书。”

“我和你说哦，我今天又模拟了一次‘唤醒’，满分通过，嘿嘿，我厉害吧！”

“雪兔子……雪兔子啊，你能回答我一句吗？”少年靠在桌柜下坐着，语气从洋溢着阳光转为落寞，但他很快又振作起来，对自己说：“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雪兔子你今天不想说就算了，略略略。”少年站起朝雪免子做了个鬼脸。“今天也要打起精神啊。”

“帮爷爷盖好被子。”少年边说着边走到空无一物的老旧摇椅边温柔小心的微调了下被子，有点抱怨的说：“爷爷，天气冷，你身体又弱，要盖好才行。”

少年调着角度，他左看右看，终于满意了于是去了壁炉那里。

“火小了点，要加柴了。”少年蹲着拾弄了一番，火又旺了，这下少年高兴的笑了。“爷爷，这下更暖和了吧？”

意料中的没听到回应，少年无奈摇摇头：“爷爷一定又睡着了吧，唉……老年人嘛，就是好睡，没办法。”

少年看了眼老人留给他的日历和机械表，“现在是四零二四年六月十八号二点十七……嗯，我得去读书了，雪兔子、爷爷，你们在这好好的，有什么需要随时喊我哦。我去了！”

少年假装爷爷还在这，就好像并不是全世界只剩自己一个人。

少年举着手电筒，穿过长长的隧道便到了地下藏书室，书是用竹筒刻的，一卷又一卷，因此在一代又一代的精心养护中保存了两千多年，但也因此并没多少本。

《堂吉诃德》《津轻》……少年的指心轻轻摸过书脊。

这里除了这些，也有中小学生教科书，伴着老人气急跳脚的美好回忆。至少回忆起老人教书的模样，少年都忍不住笑。

指心一点点摸过，《第七天》《1984》这些书的内容，甚至每一个句子，每一处符号，所有的这一切少年都清晰记得，只因时光太长，而书太少，每一本书，少年都来来回回至少读了千遍以上。看的时候总是期待新的一本，全读完了又后悔看的太快。

“今天看什么好呢？”少年看着看着，随便选了本，便坐在地上小心翻看起来。

“有点可惜电灯坏了，但手电筒也挺好用。”

“哈哈哈，这句真有意思，我要告诉雪兔子。”

“这个情节爷爷也做过好多遍。”

时间流逝，少年手指到最后一个字。“今日便到这里了。”少年轻轻合上书，谨慎放回书架。他带着手电筒穿过隧道，又回到了立于雪原上的小屋。

少年望向窗外，灰雪茫茫向天地洒落，仿佛无穷无尽。

窗子上机械表显示时间五点十八分。

“可以做晚饭了，太好了。我早就饿了。”少年开炉起灶，“爷爷，今晚就不做菜了，最近晴天太少了，家里储备的也不太够，我们热热中午的将就吃一下吧。”

“爷爷？又在睡觉吗。行，那我先这么做了。”少年忙碌了一番，将热腾腾的饭菜送上桌子。

少年欣赏了会自己的杰作——饭菜在桌上冒着热气，两双相对的椅子歪歪摆放着，就像不久前被人动过。

“嗯。”少年满意的打量了会，来到空无一人的摇椅前，“爷爷，爷爷？醒醒，该吃晚饭了。”

“哦，该吃晚饭了，来，扶我一下，人老了，真是不禁动。”少年模仿着老人的话。

“没事，爷爷，我们慢慢的。”

少年摆出扶人的样子，一小步一小步的走，短短五步路，硬是走了好几分钟。

“真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哈哈，那当然的，也不看看我是谁。”少年一会坐到这边椅子说，又一会坐到那边说。

“爷爷，我们快吃饭吧，不然要冷了。”

“嗯，好。”

一口饭夹着一口白菜，少年吃的一点都不剩。

饭里不是真的白米饭，白菜也不是真的白菜，只是一些仿真的能量胶囊。

“爷爷这还有，慢慢吃，不着急。”

“可是爷爷……”

“没事，爷爷够。”

“……好。”

少年拿过放在对面的碗，把那边的那半碗也吃了。最后，少年穿好防护服，拿着一粒米，走到外面给雪兔子喂了一粒。

“就知道你想吃，真好吃。雪兔子，吃跑了有力气，快快走，让晴天～来。”

“嘶～好冷。”少年冷的直哆嗦。他连忙小跑回了家，“冷冷冷。”他处理完防护服，手脚还是冰凉，于是赶快到壁炉前取暖。

少年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往后循环，一天接着一天，一个月过去了，天突然晴了。

那天，少年刚从梦中醒来，那个梦中有绚烂的阳光，绿茵的草地，有爷爷，有朋友，还有本应遇阳光便化的雪兔子。

“阳光……”少年伸出手感受阳光的温度。他高兴的蹦起来，推开窗户，雪兔子原来的位置只剩下一堆水，仿真米粒在阳光下泛着彩色的光，连那些雪都雪白的可爱。

“真好。”少年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打了个喷嚏，“啊秋……不行，还是有点冷。”少年又关上了窗。

“冬雪会来，春阳也会来。早晨会来，晚上也会来。乐与苦，吉与凶，万物各占一半。爷爷，是你的话，一定会这么说吧。”

“就像太阳来了，雪兔子便走了。错过雪兔子，但我不会再错过太阳。”

少年伸展会身体，将该忙的忙好了，又回到屋内的窗台边，出神撑着脑袋看阳光逝去。

先是万物被半分了阴影，再然后，天地凐了光茫，复又只剩灰蒙蒙一片，只有靠近窗台仔细看，才能看起灰色的雪粒。

少年待阳光初没，立马穿防护服出去堆了个雪兔子放窗台边。

“嘶～真冷，这防护服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少年回了屋，处理好防护服，对雪兔子说：“我准备走了，兔子，你也准备走吗？哈哈，好了，再见，雪兔子。”

“爷爷说过当我准备开启‘唤醒’时，我可以摸一下摇椅的缝，那里有他给我留下的信。”少年犹豫了一会，摸索着找到了信——那是一封很普通的牛皮纸信封装的信。“爷爷是从哪里……找到纸的。”

少年打开了信。

致神：

小神，很抱歉我将真相与责任现在才全告知你，也很抱歉我如此自私的不敢面对那深重的责任，反而将它让你来承受。我想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不敢直面你，我决定当我不在你身边时用这封信告知你所有。

我想了很久很久，如果有一个世界能满足你的所有，它完全真实，甚至还有现实世界不可能存在的魔法，但是它是人工制作的，也就是说他是虚拟的。那么，我们有必要舍去这个美好的世界，回到这个残酷的废弃地球吗？明明它们对我们人来说都是真实的。

我想了很久很久，但还是纠结，明明已经到可以“唤醒”的时间了，却失去了勇气去打开“唤醒”。小神，我希望你能用你的感受去决定是否选择“唤醒”从进入系统到“唤醒”成功有六个月，在那段时间里你可以充分的感受那里的人与事，然后决定是带全人类醒来，还是与全人类一起入梦，直至能源耗尽。无论做出什么决择，那都是人类应尽的结局。小神，不必紧张，也不必害怕，我一直爱着你，我也一直相信你能做出最合适的判断。

然后，我来说一下我们的身份，我们是守望者，负责守望入梦的全人类，等环境变好再将他们唤醒重建文明。

2032年，核战争全面爆发，地球表面被毁的生态尽毁，核污染严重，已经不适合人类生存。然而当时星际跃迁技术还不成熟，少部分人类去了太空，大部分人类留在了地深处。为了减少人类总生存所需空间，尽可能让人类有轻松成长环境，最大程度保留人类醒后重建能力，人类联合实施了“芥子”计划，将人意识上传计算机，各种感观皆可由计算机模拟，就这样一代一代活下去，直到某天环境适合人类生存。

二千年时间，中途也发生了不少意外，食物进水……什么的，总之，我们守望者还是坚持下来了，如今到你，终于可以结束这宿命了。很抱歉使你孤独一人生存至今，但很快不会了。去交朋友吧，去与人交际吧，用你的眼去见证评判那个世界吧。

小神，加油。无论你错过了什么，都有更好的在等待你。

还有，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不告诉你名字吗？因为我们所有守望者都叫神，这是全人类给我们留下的表彰，是让我们在孤独中忆起的自慰。

小神，永远再见了。

爱你的，神。

“爷爷……”神将信封妥善放好，思考了一会，还是坐电梯前往了系统。

“爷爷，原来你真的不在了，原来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我们两人，还有那么多的人。”

我……到底选择什么好呢？真实还是虚幻的梦？就像那只雪兔子。可是我还想你，爷爷。

神思绪杂乱。

电梯还在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