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凌的父亲东衍是一位本分的农民,身材魁梧壮硕,情商高,人缘好,非常能干,爱好吹牛。在这几个村子里面混的如鱼得水,四处跟人称兄道弟。
东衍其实并不是清风村本村的人,是十几年前迁来的。不过因为看上去淳朴老实,又很能干,甚至有几分憨厚可爱,村民们都非常喜欢他。
大家常打趣他虎背熊腰的身材,说他长得跟个熊似的。但东凌知道,父亲虽然看上去五大三粗,但实际上粗中有细,有时候甚至可以用“难以捉摸”、“城府极深”、“讳莫如深”这些词语来形容,即使有前世记忆,东凌也常常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东衍和东凌两人相依为命,生活清贫,但东衍从不抱怨生活的艰辛,积极乐观。尽管生活并不富裕,东衍还是尽力给予东凌尽可能多的资源。
儿子是父亲梦想的延续,前世今生,概莫能外。东衍也不例外,自从妻子离世,东凌就是他的一切,是他在世上唯一的挂念。他总是希望东凌不要像他,要过上更好的生活,去更远的地方,去看这大千世界,替自己看尽人间繁华,能再成为一个有能力、有担当、乐于助人的武林高手,那就最好不过了。
但现在,高手这一条是指望不上了。
东凌神魂零级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鸽子,很快就随着归来的队伍传开了。
村民们都想着,东凌那父亲该失望透顶了。
可是没想到东衍听闻消息后,只是用他那宽厚的手掌拍了拍东凌的背,对着一帮人轻松地说道:“没关系,我儿子才不需要去入什么宗门呢,我还指着他养老呢。他去了宗门成了仙人,我这一辈子想见他都难。”
东凌心里莫名感动。
但周围那些和东衍关系好的叔伯却是发出一阵吁声。
东凌当然知道这些揶揄的意思,因为他不止一次地听旁人提起过,东衍成天拍着胸脯对外人吹嘘,说自己有个聪慧异常的儿子,两岁识字,三岁认尽山脉湖泊,五岁追着虎狼跑,跟太古圣人王转世似的,绝对具有仙根,一定能成为仙人。
村里人听得纷纷摇头,说他是痴人说梦,他还气恼地追着别人打赌。
所以东凌怎会不知,父亲这是故作不在意,只是在安慰自己。
东凌心想:“别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但这次令父亲失望,却是让人于心不忍。可是我这秘密,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以父亲那大嘴巴子,指不定第二天就散播的满城皆知了,搞不好还会惹来杀身之祸。”
关于自己这父亲,论年纪实际上还还不如自己前一世年长。但也由于东凌是转世者,具有成人的思维,所以,自己这个父亲待自己有多好,这十二年的一点一滴都印刻在脑海里。
东凌清晰记得,自己生下来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这个男人悲恸了好一阵子,那段日子里,他日日枯坐窗前,远眺窗外,怔怔出神,背影萧索,一坐就是一整天。
但没过多久,他又打起精神,独自肩负起抚养儿子的责任。
东凌受限于婴儿躯体,他在婴幼时期也无法生活自理。而且,尽管他具有成人记忆,但这具孩童躯体仍然导致他会有孩童的情绪。东凌根据前世医学经验猜测,兴许也是因为这具躯体内分泌系统尚未健全的原因。
东凌作为转世者,从刚一降生就开始记事了。
他还依稀记得这个男人用粗大笨拙的手掌忙乱帮自己换尿布的场景,最后搞的一大一小两人一块儿浑身屎尿。
他还清楚记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夜晚睡觉前,东衍把自己卷裹在他宽厚有力的臂弯里,压低他那浑厚的嗓门,一边轻拍着东凌,一边柔声细语地为儿子讲温馨的睡前故事。虽然经常讲着讲着就讲兴奋了,开始了杀人斩妖的血腥桥段。当东衍反应过来,想起剧情讲脱了,结果发现自己这小儿子非但不怕,小小的眼睛里甚至还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两个人躺在床上,小的是越听越起劲,大的是越讲越来劲。一大一小,熬到很晚才睡。
东凌幼时不认识这世界的文字,经常软膜硬泡着东衍念一些晦涩难懂的医学书籍给他听。东衍心里惊奇,但也心想这些草草木木的破册子有啥可看的。
“你爹我呀,看见那些叫做书的东西就头疼”。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到头来还是会查着字典帮儿子一字一句的念下来。就为了这事,一来二去,都跟郡上藏书阁的看守人成了老相识了。
后来东凌能自理了,东衍开始去郡城里务工,有时候把东凌寄存在他的玩伴儿铁山家中,有时候搁在某个村民家中,农忙时候干脆寄放在郡上的藏书阁。所以东凌也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务工结束,东衍总是会带些小玩意儿回来。东凌虽然保留了前世的记忆,但可能因为孩童躯体的缘故,还是会贪恋这些小孩子的玩具。
他最珍藏的,莫过于东衍亲手做的竹蜻蜓。
东凌三岁那年东衍去郡上赶集时买来一个做工精致的竹蜻蜓。东凌接过竹蜻蜓,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父亲。
这个竹蜻蜓会让自己想起那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蓝胖子和“任意门”,不知道哪一天可以一推门,就是“地球”,这样就可以两个世界穿梭。
东衍摸了摸东凌的头,眼里满是宠溺,心想小朋友的快乐总是这么容易得到。
那时候东凌这幅躯体正值疯玩的年纪,每天都带着那只竹蜻蜓和铁山到处跑,和村里的小伙伴们炫耀。有一次,他玩得太开心,摔了一跤,把竹蜻蜓弄坏了。
东凌这具孩子的躯体还是会反应出一抹属于孩童的哀伤。东衍留意到他哀伤的神情。
“没事的,东凌,不难过,爹再给你做一个新的。”东衍柔着声说道,一边擦掉东凌眼眶边的泪水。
那天晚上,东凌呼呼的睡着,一旁的东衍点着灯忙碌了好久,终于又做出一个新的竹蜻蜓。
但东凌看到这一个粗糙汉子手里细心的捧着个竹蜻蜓,虽然比不上买来的那么精致,心里还是暖洋洋的。
他紧紧抱着东衍不肯放手。
“爹,我最喜欢你了。”东凌轻声说道。
平日里,劈柴煮饭,缝补衣服,不论是苦活累活,还是精活细活,家里这些大小活计,都靠着那对宽厚的大手完成。而近些年为了供儿子去一个更好的门派,甚至在郡城里身兼数职,每天都很少时间在家里。
想起这些温馨的往事,感受着背上那个厚实的手掌,东凌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个弧度。
十二年来,不管生活多么艰苦,从没有对自己发过火,从没有打骂过自己。即使生活再怎么艰难,他也从未给东凌展现过半分不好的情绪,更是没让东凌干过半点重活累活,总是自己承担起所有的辛苦,只为了让儿子过得好一点。
东凌如今十二岁了,配合着前世的记忆,早早就脱去了那旧时的稚气,比寻常孩童早熟很多。可每当回忆起这些温暖的点滴,他明白,无论前路多么艰难,他在这个世界都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一个慈爱的父亲。
从前世开始,东凌就被教育要努力成为人上人,不能有丝毫松懈。所以他前世一直是班上的前几名,大学也是名牌医学高校,凭借不懈的努力最终进入了知名的三甲医院。但他始终感觉哪里不对,前世的他循规蹈矩,不敢出错,不能出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着,一板一眼地按照既定的轨道进行生活。
虽然光鲜亮眼,年纪轻轻便已是三甲医院的主治医生,但一进医院又开始没日没夜的工作。自由这两个字终究与自己无缘。
而这一世的东凌却扎扎实实、自由自在地度过了十二年,即使到了这大陆上竞争激烈的年纪,自己的父亲和村里的邻居们也完全没有给自己压力。
“凌儿,这几天出去辛苦了,想吃什么尽管说,爹给你做。”
东衍爽朗地话语把东凌从思绪中唤了回来。
“我要吃烤鸡!”
“好嘞,今天就给你来一手最美味的叫花鸡!”
父子俩人朝着小小的屋子走去。